戚筠打了大胜仗,她已官拜太尉,升无可升,皇帝就赏了她一堆珍宝。
御赐之物,一般人要么是放在库里供着,要么是戴出去,刺激对手的眼。
戚筠原本是江湖人,对皇帝没那么多的忠心,也不惧什么皇权。
她拿到赏赐的第二天,就让人悄悄拿去融了拆了,最后卖了换成银票。
除夕宫宴,裴玉瑾没去,在府里数银票。
戚筠独自进了宫,在宴上喝了不少酒,醉倒之前,敬了三皇女一杯。
初一晚上,太尉府来了两个客人,与戚筠在书房交谈许久,亥时才离去。
初四早上,戚筠陪裴玉瑾去永宁侯府,在祠堂里给裴家先祖上了香。
当晚裴家先祖的灵位,就被收整起来,暗中送去了东洲。
初七,戚筠去上早朝。
午后,三皇女拿到了北营兵权。
裴玉瑾这两日想吃酸的,戚筠下朝回府的路上,绕去南城,买了他喜欢的酸梅,意料之中的被人拦住。
“戚大人,我家殿下有请。”
戚筠面前的青衣女子,腰上挂了一枚四四方方的白玉——是东宫的人。
“不去。”
戚筠绕过女子,抬头往对面的酒楼二楼看去,与赵以月对上视线,很快又淡定地移开,跃上马背,径直回了府。
太女殿下最在乎的是皇位。
瞧瞧,今天只是丢了北营,就冲动地跑来拦她……呵,这才刚刚开始。
正月十一,皇帝寿辰。
裴玉瑾快生产了,戚筠禀过皇帝,让他在府中养着,依旧是独自去赴宴。
皇帝大寿,前朝后宫,各地藩王,全都来了——八十高龄的老昌平王,时隔数年,也在人前露了面。
戚筠盯着昌平王,酒过三巡,端着一杯酒,起身来到她的身边。
昌平王似乎不认得她,看着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原来是太尉大人。”
“臣敬王上一杯。”戚筠笑了笑,不等她答话,就仰头一饮而尽。
昌平王愣了愣,“戚大人好酒量。”
她端起酒杯饮酒,戚筠看了她的手一眼,绕过桌案,在她身旁坐下。
对着她疑惑的目光,戚筠低声笑,“王上好利的手笔,裴家险些死绝了。”
嘭!
一只酒杯砸落于地。
殿中鼓乐声声,这点动静并未被人注意到。
戚筠看了眼那酒杯,看回昌平王,瞧见她眼底的惊惧,勾唇一笑,“永宁侯府与王上,无冤无仇,裴清虹还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您为何要杀她?”
“……满口胡言!”昌平王颤抖着手抓住桌上的酒壶,“戚大人怕是醉了。”
戚筠嗤笑了一声。
“您不说,我也查到了,您原本有一个儿子,他爱慕裴清虹,可裴清虹心里只有她的主君,哪怕对方去世多年,她也不愿意娶你的儿子,为续弦。”
昌平王脸色骤变。
戚筠凑近她,“你那儿子八年前对裴清虹死了心,嫁了别人,三年前却因病去世,他是你的老来子,是你最疼爱的孩子……你觉得是裴清虹害死了他。”
昌平王之前还能冷静,此刻却真正的感到了恐惧,惊恐地瞪着戚筠。
“……你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戚筠坐回身,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才对满头都是冷汗的昌平王一笑。
“裴清虹的武功是你教的,她视你为母,你这样的人,是要遭报应的。”
明知道裴清虹信任自己,昌平王却还是把儿子的死,迁怒到她身上,把她的命穴告诉敌人,害得她死在战场上。
戚筠抬头扫视了一圈,看着那一张张被酒气熏得红润的脸,顿感厌恶。
这个地方太脏了。
一个个的,不把人当人,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命,肆无忌惮,毫无人性。
没再看昌平王难看的脸,戚筠起身出了大殿,脑子被风一吹,清醒了许多后,就出了宫。
正月十二,戚筠陪着裴玉瑾喝了两碗汤,好似随口一问地问他:“玉瑾,如果你娘是被害死的,你想如何报仇?”
裴玉瑾沉默了半晌。
然后他说:“自然要血债血偿,我永宁侯府就剩个女子……”
裴玉瑾没说下去,眼眶泛了红。
戚筠心里回了个‘好’,面上笑笑,捏了块糕点喂到他嘴边,“不说了,厨房新做的,我挺喜欢,你也尝一尝。”
次日夜里,昌平王府燃起大火。
等人们灭了火,老昌平王和她的四个女儿,连带着十几个孙女、孙子,全都没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重孙。
皇帝命三皇女彻查此事,查了一个月,所有证据竟都指向了太女赵以月。
赵以月跪在御书房中,以头抢地,向皇帝发誓,她绝对没碰过昌平王府。
就在这时,户部尚书林痣来了。
“陛下!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赵以月看到林痣,脸色忽变。
戚戚站在角落里,低垂着头,眼中划过一抹精光,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瞬。
“林卿,”皇帝正是心烦的时候,看到林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黑着一张脸说,“成何体统,有话就直说……”
“陛下——!”
林痣大哭道:“臣的儿子林语,被太女骗惨了呀,太女殿下骗他清白之身,哄他生下一子,最后厌了他,竟是将他送到奴才的床上,害他名声尽毁……”
“闭嘴!!”赵以月狰狞着脸怒喝,“林痣你疯了么?孤根本不认识林语。”
林痣哑巴了一瞬。
赵以月转回头,朝着皇帝说:“母皇圣明,林痣说的没一句是真的,定是有奸人勾结她,让她来诬陷儿臣!”
皇帝彻底黑了脸,“……林痣,你说你儿子为太女生下一子,孩子在哪?”
林痣‘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回禀陛下,那孩子在两年前,被太女亲手掐死了,尸体被丢进火里,烧成了灰。”
赵以月大喝:“你胡说……”
“放肆——!”
皇帝怒喝一声,冷冷地看了赵以月一眼,盯着林痣,“既然孩子成了灰,你又有何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赵以月脸色微变,想到林语被关在了庙里,要是……
“回陛下,臣那不孝子林语,月前在庙里悬梁自尽了,可他留下一封血书,恳求陛下还他一个公道。”
林痣从怀里捧出一张血染红的布。
赵以月瞪着那血书,浑身都冷了。
半个时辰后。
皇帝下旨,废去赵以月的太女之位,将她贬为庶人,即刻扔出皇宫。
戚筠站在宫门口,看着嘴里塞了血书的赵以月,被御林军拖远,转头看向满脸鼻涕的林痣,送了她一张手帕。
“林大人擦擦脸。”
“谢太尉。”林痣受宠若惊,接过手帕擦了把脸,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多谢戚大人。”
戚筠笑而不语。
林语不是林痣最在乎的儿子,但林痣有一个庶子,是三皇女的侧夫。
杀掉一个败坏门风,没有丝毫用处的林语,拽下赵以月,讨得三皇女欢心,助那个庶子往上一步,她赚大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
可权势能迷人心。
赵以月倒了,戚筠对林痣无话可说,敷衍了两句,回了太尉府。
……
赵以月成了庶民,从前她践踏过的人,纷纷都来踩她一脚。
三皇女和其他皇女,为了不让她再爬起来,暗地里有的是手段折腾她。
赵以月要是现在就死了,就太便宜她了,戚筠让人在暗中盯着,每每她要被折腾死时,都拉她一把。
过了两日,赵以月的那位主君,平南王的儿子,跑来寻了赵以月。
他一腔痴情,不在乎赵以月是太女还是庶民,可这人一夕之间,从天空掉到泥里,看谁都觉得人是来笑话她的。
正月二十二,裴玉瑾生了。
是个女儿,足足有七斤重。
戚筠头一回做母亲,想着那个梦,念着这是她失而复得的宝贝儿,抱着大胖丫头转了两天,依然笑得合不拢嘴。
裴玉瑾被戚筠养得很好,生产中没受一点苦头,原本还精神着,可看久了戚筠的傻样,硬逼着自己睡了两三天。
——眼不见为净。
一月初,三皇女被立为太女。
两天后,戚筠上奏请辞官。
皇帝因为赵以月之事,多少看她有点不顺眼,第二天早朝时,就准奏了。
一月中旬,戚筠带着裴玉瑾,带着二人的宝贝女儿,大大方方出了京城。
彼时赵以月跪在城墙下,遍体鳞伤,嗓子受损,眼睁睁看着裴玉瑾被带走,别说阻止了,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那陪了她好些日子的男子——平南王的儿子,她原本的主君——
他将赵以月的神情看在眼里,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自嘲一声,离开了。
888‘咻’一声冒出来。
看着那男子走远,看了看赵以月,888摇摇头,离开了这个世界。
赵以月的性子,再重生几次,都不会得偿所愿。
她永远看不到眼前人。
永远会错过该珍惜的真心。
三月后,有人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一具尸体,不知道死了多久,都生了蛆。
因为她脸都烂了,没人知道是谁,也没人来领,最后被丢去了乱葬岗。
五年后,东洲。
“长安——接着明珠!”
人来人往的书院门口,嘴上叼着一只狼毫的少女仰起脑袋,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飞来,吓得赶紧张开手臂。
“耶!长安接住我啦!”
“别乱动!”
裴长安抱稳明珠,往前跑了两步。
看到坐在马背上的一女一男,以及女子背上的包袱,她欲哭无泪地喊:“又要去哪里玩?你们才回来三天!!”
裴玉瑾面有歉色,“小妹……”
“别啰嗦,照顾好明珠,我下次回来,就把七星剑送你。”一身劲装打扮的戚筠说完,搂紧怀里的裴玉瑾,对女儿挥挥手,抽了一下马鞭,绝尘而去。
“一言为定!!”
裴长安追了两步,“你别又反悔!”
“娘亲和爹爹又跑咯~”戚明珠傻兮兮地晃着小短手,“我会想你们哒。”
春暖花开,正是好时节。
有情人此去,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