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寿龄是个急性子,没打扰王丰和尚美云的重逢已经算是极限,此时哪还顾得其他?一嗓子就嚷嚷开了:“别磨叽了!阿丰,你赶紧走吧,巡捕房很快就要来抓你啦!”
“啊?”王丰一脸迷糊的看着朱寿龄:“朱叔,你抓我干嘛?”
“不是我抓你,是你的案子犯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王丰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段福升:“师父?”
段福升没有打扰爱徒和心上人的重逢,从他的角度来看,有情人就应该在一起。在这朝不保夕的岁月里,这种场景会让人感觉特别温暖。
听见徒弟询问,他很豪气的把手一摆:“阿丰你不要着急,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有师父给你顶着!”
嘿,也没得到答案。
王丰只好把目光投向尚美云,女孩伶牙俐齿:“阿丰,你这次麻烦大了!有个叫汉斯的德意志军官诬陷你杀死了蒂拉·施密特夫人和小亚历山大!”
“什么?蒂拉女士和小亚历山大都死了?”
王丰被这一句话惊的脑袋嗡的一声,甚至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重新见到亲友的喜悦一扫而空。
他和这母子俩关系亲近,当黄包车夫那一阵儿天天和他俩打交道。更重要的是,马丁·施密特现在还在他的空间里躺着人事不醒!活不过来万事皆休,活过来知道妻子儿子都没了,又该面临怎样的悲痛!
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知道自己是绝对扛不住这种打击的。
马丁可是一个敢硬闯鬼子军火库的好汉,是扎扎实实为抗战出过力的,怎么能容他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云姐,你详细说说,怎么会是我杀了蒂拉女士母子?”
尚美云这才把朱寿龄刚才讲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汉斯·塞弗尔是吧?1米8的大高个,银白头发绿眼珠,长得像好莱坞明星?”王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扭头就往外走:“你们等着,我去把那个小子的脑袋拿回来祭奠蒂拉女士!”
段福升朱寿龄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些什么狗脾气?话说的简直比山大王还要山大王!
“茂庭!”
“阿丰!”
两个人厉声叫住王丰:
“刚回来你又要往哪儿去?你知道到哪里去找汉斯?”
“租界已经对你下了通缉令,只要出去就会被抓!”
王丰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师父,朱叔,现在怎么办?事情闹得这么大,我光在这里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段福升:“大概你还不知道,我和美云摆擂台杀了两个日本人……”
“师父,我听了一耳朵。您赶紧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尚美云觉得终于到了自己出彩露脸的时候,一脸得意:“师父用枪打死了一个日本鬼子,我就不一样了,我用的是实打实的功夫,一枪就刺死一个!”
“等等,我这是消失了多少年?怎么你说话我都听不懂了?你怎么也管我师父叫师父?”
“哼!许你叫,不许我叫?”一句没过脑子的话出口,尚美云唰的一下脸红了。生怕别人误会她话里的意思,赶紧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师父他老人家也收我做徒弟了!”
她叽叽咕咕又说了一大通,终于把王丰离开报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段福升见徒弟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才接口道:“你先不要急着出去报仇,知道了谁是凶手,他跑不掉!如今咱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租界看样子是待不下去了。根据我从方方面面得到的消息分析,咱们的军队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日本人一进租界,最先不能放过的就是咱们师徒!”
这一句话说的客厅里的众人都沉默下来。
王丰是为无法改变的历史而郁闷,其他人却是真真切切感到了敌寇入侵、国土沦丧的痛苦。
段福升打起精神继续道:“我制定了个计划,决定把全部财产转移,咱们不日就会离开沪上,你师兄现在正在忙活这些事情。只要咱们离开沪上,你身上的通缉令就无关紧要了,到时候再考虑报仇不迟。”
尚美云颇感肉疼的又道:“师父可吃亏大了,这一次走的太急,又赶上正在打仗。福升百货公司,码头装卸公司,服装制作公司,运输船队全都卖不出去,只能赔着本儿往内地迁移。”
朱寿龄气哼哼接口:“值此国难之际,就算是一把火烧干净了,也不留给日本人!”
段福升白了他一眼:“不是你的产业,说的倒轻松。你怎么办?也跟我一起走吗?”
朱寿龄很干脆的摇摇头:“我男子汉大丈夫走得正行得端,害怕什么?我肯定留下,只要我还在这个职位上,怎么也会庇佑一些自己人。就算是……就算是给日本人当狗也认了。”
他一句话说的好像很无所谓,但是却把客厅里的几人都说的大受感动。
走很艰难,要抛弃很多东西;可是留下来更艰难,要在夹缝中生存,还要尽可能凭着良心活着,一定会受到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王丰读过历史,知道暂时还没有那么严重:日本人打赢了大会战之后租界不会立即沦陷,会成为一座孤岛,维持着畸形的繁华。
他打破沉闷的空气,觉得自己可以凭借对历史的先知先觉给大家的去向指一条路:“师父,咱们搬去哪里?”
“咱们去香江!”段福升指了指南方:“那里是咱们洪门聚集之地,势力比沪上要强得多。为师的家人早已经转移过去,由我的师兄,也就是你的师伯照看着,到了那里咱们从头来过!”
从暂时看,香江还算是一个安稳的地方。有几年时间做缓冲,等到沦陷的时候再走就是了。
王丰正沉思着,段福升又道:“香江今年新开了一家玛丽医院,不说拥有整个亚细亚最强的医疗力量也差不多,正好把卫凯带去请外国大夫看看,说不定还能早日醒来。”
上一次日本人炮击平安汽车公司的时候卫凯侥幸逃得一命,但是也被倒塌的石块砸成重伤。骨头上的毛病倒是好办,师门秘传的骨科足以把他治好。
甭说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放在后世,传统中医的骨科也有着很神奇的表现。
最先进的医学手段也没有办法不动手术隔着皮肉就把骨头接起来,但是中医的柳枝接骨术可以;骨裂的疼痛只能依靠镇痛剂减轻或者依靠患者忍痛硬扛,中医的汤剂喝了却可以止痛并且加速愈合。
外伤好治,但是卫凯最严重的伤势在脑袋上,一直陷入昏迷。用了各种方法也也无法将其唤醒过来,现在像个活死人一样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