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心突然想起那次在咖啡馆,赵锦官说过他的父亲是一名缉毒警。
她以前听办公室的同事讲,缉毒警察是不会轻易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工作的,哪怕并不是卧底。
而赵锦官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必然是人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
桑云心觉得自己太糟糕了,大过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熙柔只伤感了一瞬间便恢复如初,而赵警官更加无所谓,反倒还安慰起她来。
“他是光荣牺牲,党和人员会永远记住他的,我们早就想开了。”
赵熙柔:“既然选择做警察就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我们没那么脆弱,妈妈也说过,只要我们没有忘记,他就还活在我们身边。”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桑云心能当场感动得流下眼泪来。舍小家为大家在普通人眼中也许只是一个口号,却有人真真切切的在实行。
或许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换做是她自己,绝对做不到。
秦嘉瑞低着头搅和着碗里的面没说话。
缉毒警察因公殉职后,直系三代内亲属还在世的,死后没有墓碑也不会拥有姓名。
所以没有所谓的永远记住,想要名垂青史,代价必须是惨痛的。
从小卖部出发后,一路上就不再有吃东西的地方了。般若寺的路不算陡峭,至少和尖峰山比起来是这样。
不过这条路是以前寺庙的僧侣开凿的,那些和尚没什么修路技术,越往山上越窄,甚至有些地方只在石头上凿几条刻痕,显得十分刁钻。
桑云心一边走还要一边兼顾身后的秦嘉瑞,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出溜到山底下去,自己还得费劲去救。
这么来回拉了几次后,秦嘉瑞终于忍不住了。
“我是体力不好,不是腿脚不好,你自己走我能跟上。”
走在他身后的赵熙柔扶着路边的石头笑起来:“云心姐,你是不是搞反了,不应该是秦哥拉着你走么?”
桑云心:“得了吧,他拉着我一会儿你们兄妹就得去山下捡我们了。”
赵锦官在最前面叉着腰笑得直打跌:“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这路这么好走,眼睛得多瞎才能摔...”
“啊啊啊啊啊~”
赵锦官的话还没说完,四人便听见头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一条橘黄色的不明物体从坡道上往下方出溜,不过眨眼功夫就到了跟前。
“啊啊啊!!!!”
这下轮到四人开始尖叫,桑云心拉着秦嘉瑞紧紧贴着石壁,生怕这玩意儿一个滑铲将他俩铲下山去。
赵锦官用手抓着树枝伸出脚格挡了一下,后方的赵熙柔见状眼疾手快的将其一把抓住。
“是个人啊!”
地上躺着个穿汉服的女孩儿,橘黄色的斗篷因为因为向下滚动紧紧缠在身上所以乍一看像是一条不明物体。此时她正蜷在地上哇哇乱叫,头上精心梳的发髻散乱成一团,一只金色的发簪连带着假发包一起要掉不掉的挂在后脑勺,样子狼狈又滑稽。
“你没事吧?”
赵熙柔说着托住女孩的胳膊打算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身上好痛,我不会要瘫痪了吧?呜哇...妈妈...”
她这么一叫,吓得赵熙柔赶紧松开手,安抚了几句后帮她解开斗篷查看了一下伤势。
“脚扭伤了,身上倒是没什么大碍,还好你穿得厚。”
女孩儿听了这话止住了哭声,抽噎着问道:“那我身上怎么这么疼啊?”
赵锦官:“估计是在地上磕淤青了,回家擦点药油就好了。不过你的脚得去医院看看,你家人呢?”
“我一个人来的。”
“啊?”
眼前的女孩儿不过十六七岁,就这么丢在半道上是不可能的。但是因为他们迁就秦嘉瑞的脚程走走停停,现在已经很晚了,游客也早就都上山了。再耽搁下去,等女孩的家里人到这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赵锦官:“要不这样,我们把你带到般若寺,你现在联系你的父母让他们去那里接你。”
女孩儿用手隔着马面裙摸着腿上的淤青,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我不想告诉他们。”
眼看光线都快暗下来了,桑云心有些心急。
“小妹妹,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不联系他们怎么回去呢?”
那女孩儿还是没有说话,秦嘉瑞蹲到她的身前将她散下来的发包重新用发簪别在脑后,商量道:“你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吗?要不你告诉我想怎么回去,我们尽量满足你好不好?”
女孩抬起一张肉嘟嘟的圆脸,瘪着嘴哇的一声又哭了:“我..我爸妈离婚了,他们不要我了...呜哇哇哇...”
四人轮番上阵,好说歹说一番终于是把人给劝得不哭了。但是小姑娘执意不要他们联系父母,说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们。
不得已,他们只好先将人带到了般若寺内。
小姑娘叫萧又晴,家住A市,父母在小区楼下开了个小卖部,年前她帮爸妈守店的时候有人问她现在是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她才知道俩人背着她离了婚。
她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但也改变不了事实。想妥协又不甘心,直到在网上看到一条‘爸妈离婚后,我在大年初一去般若寺祈愿,回来后父母竟然真的复婚了’的帖子。
“所以你就真信了?”赵警官托着萧又晴的小腿往背上颠了颠,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萧又晴没说话,赵警官又问她:“那你穿成这样也是帖子里说的?”
萧又晴:“...那个楼主就是这么穿的。”
桑云心:“楼主的帖子里是不是除了这句话都是美美的照片?”
萧又晴:“......是。”
其他人:“......”
真是单纯的丫头。
五个人到般若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寺内的僧人拿了些外伤药给萧又晴处理了一下伤口。
景区内的大巴末班车已经走了,萧又晴最终还是在身上隐隐传来的痛里败下阵来。
但是青春期的倔强不允许她向父母低头,于是将电话打给了表姐。
痛归痛,但她还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被赵熙柔和桑云心一左一右扶着跪在观音菩萨面前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菩萨看我这么惨,怎么着也得发张同情卡吧?”
桑云心几人原本计划的是徒步上山再乘坐大巴下山,现在车没了,萧又晴的表姐也带不了这么多人,只好在这里留宿一晚。
在寺内吃过斋饭后,桑云心和赵熙柔陪着萧又晴等在寺庙门口。
天完全黑尽时,一辆银色的小轿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姐,我在这儿。”萧又晴朝下车的女子挥挥手。
来人身着一件质地精良的驼色羊绒大衣,头上戴着贝雷帽,短发长脸,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看上去很有气质。
那人见她这副模样,隔着老远就捂着嘴笑:“你是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疯妃吗?”
“我快疼死了,还笑。”
萧又晴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桑云心和赵熙柔介绍:“这是我表姐霍曼青。”说完又对表姐解释道:“多亏了这两个姐姐和她们的男朋友,要不我就要香消玉殒了。”
桑云心还未开口解释他们并不是情侣关系,便被赵熙柔抢先接过话:“哪有那么夸张,再说就是顺手的事儿。”
霍曼青朝她感激的合了合手掌,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过去:“非常感谢两位救我妹妹,今天来得匆忙,回去后再给两位送上心意。”
桑云心连忙摆摆手:“不...”
“不用客气。”赵熙柔再次打断了桑云心的话,将那张名牌接了过来:“但是心意就不用了,就当交个朋友,以后有机会一起玩儿。”
留下了联系方式后,三人合力将萧又晴送上车,刚关上车门,霍曼青突然打开驾驶座的车窗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两位的名字呢?”
“我叫桑云心,这位是...”
“方涵”
赵熙柔第三次打断了桑云心的话,寺院里没有路灯,霍曼青看不到桑云心脸上讶异的神色。
后座上的萧又晴朝两人挥了挥手:“云心姐,方涵姐再见。”
车子缓缓启动,两人转身朝寺内走去。
刚走两步,身后又传来萧又晴的声音:“帮我带句话给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哥哥,他好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