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看日落了,但他还是很喜欢,如同以前实验完坐在窗边喝着咖啡看着太阳落下,就好像一切都没变。
“老师,您知道我不会改主意的。”
身后传来声音,苏言沉默了片刻,从悬崖边坐起,回头看向来人。
“我不会阻止你,因为这是你的权利,但你要知道,如果你真选择进入那里,是不会有回来的机会的。”
苏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颗特雷西斯渴求的源石,在他面前晃了晃。
特雷西斯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苏言面前,将他摊开的手重新握紧了那颗源石。
苏言笑了一下,开口
“她听不见,放心。”
特雷西斯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看向那张他曾在年少时无比尊敬的面庞。
“老师,萨卡兹的未来,不应该建立在战争之上,对吗?”
苏言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特雷西斯也不在乎苏言会不会回答,接着开口
“我曾在特雷西娅的记忆中看见过曾经的魔王们,也看见过那预言的未来,但我从不觉得自己是能将未来交付到他人手中的人。”
他看着苏言手中的源石,自嘲地笑了笑
“世人说我冷漠无情,铁血,独裁,可我从来也不会在乎,就像当年,您走入沙暴前,告诉我的那句话,‘很多人嘲笑他人,那是因为他们从没能力到达终点,而终点从来就是留给相信自己的人的。’”
苏言没有开口,只是转过身去,看着落下的夕阳。
“我不会阻止你,但也不会让你胡作非为,就像你和特雷西娅在我面前演的那场戏,那个虚假的人偶骗不过我的眼睛。但,特雷西斯,有时候,比起战争,更应该考虑的是存续。”
特雷西斯站在苏言的身后,沉默良久。
风从悬崖下方吹来,拂乱他鬓角微卷的头发。天边的夕阳像是燃烧的烛火,将山巅的天光晕染成浓烈的赤金。那一刻,他觉得时间几乎静止了。
“存续……是的,老师。”他低声重复,像是咀嚼一个陌生又遥远的词。
“但一个民族若是只能苟活于裂缝之中,被他人驯养、审视,甚至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那样的‘存续’,对你而言,又算什么?”
苏言仍背对着他,没有转身,只是伸手轻轻按住额角,像是在掩饰某种情绪。
“我明白你的愤怒,也理解你的道路。可你要记得……你不是她。”
“我知道。”特雷西斯低下头,语气坚定,“我从不想成为她。我不是特雷西娅,也不想继承她的意志。我是我。”
他顿了顿,指尖从苏言手中取过那枚源石,在掌心轻轻摩挲。
“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去撕裂这个世界的牢笼。”
“即使那代价,是自己。”
苏言终于转过身来,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他的神色中没有怒意,也没有太多悲哀,只有一点久违的疲惫,一种经历过太多决别后的沉默理解。
“你曾说过自己不信命运。”他说。
“但你现在……像极了当年的我。”
特雷西斯微微扬起嘴角,竟像是在笑:“那也许是我唯一遗传到您的地方。”
苏言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左手深处,将那颗源石递出。
“如果你执意前往‘内化宇宙’,那你就要做好准备,承受你看见的一切。”
“那不是一个等待救世主的地方,而是一座坟场。埋葬的,是可能性。”
特雷西斯将源石贴近胸口,像是给自己按下一颗沉甸甸的心脏。他的眼中不再有迟疑,只有深沉如铁的决意。
“我不想成为救世主,老师。”
他缓缓后退一步,在日光与风中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我只是想成为……能让后人无需再成为救世主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道被火焰灼烧出的痕迹,穿越过去与未来。
苏言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追。
他只是低下头,望向掌心——那里仍残留着他刚刚握住源石时的余温。
“你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啊。”
他轻声喃喃。
身后风起,有沙砾卷入崖边。
苏言坐回原位,重新取出那只装着冷咖啡的旧金属壶,喝了一口,苦涩已然变淡。
“和当年一样。”他说。
“日落还是很好看。”
但他知道,有些人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