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郎心中涌起怒火,破门而入质问。张小姐字字无情,诉二人已恩断义绝,不复相见。谢公子春风得意,与张小姐更是亲密无间,如同一对璧人。赵郎被打了二十棍,逐出张府,浑噩欲死,一时之间又有些疯疯癫癫……”
凌当归:“??”
“……赵郎走后,丫鬟服侍谢公子更衣,张小姐悲痛欲绝,谁人知她苦心。见她如此恨欲随君而去的模样,谢公子竟油然而生一种痛快,道:‘小姐不是求我帮忙,可有悔?’,张小姐答曰不悔,然心如刀绞。谢公子见此番,甩开丫鬟,攥紧张小姐纤细手腕,道:‘不悔求我帮忙,实悔小姐生来男子之身?’……”
凌当归:“???”
他很凌乱,意外地结巴:“不是,你、你等会。”
陆观南合上话本,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凌当归激动不已:“这不是言情本子吗?不是小姐吗?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吗?怎么、怎么突然就变成男的了???”
陆观南说:“张小姐生来男子,不过体弱多病,当做女子娇养。他原也不知道,周围的人守口如瓶,都瞒着他,直至有一回被谢公子发觉,如晴空霹雳。这才下定决心,与赵郎断了。”
当初誊抄的时候,陆观南就被这剧情炸过一次了,印象深刻。
“后来呢?书给我!”
凌当归气得够呛,夺过陆观南手中的话本,哗啦啦翻到第十回,面目狰狞,像是要把那些字都生嚼吞吃。
后来的剧情发展已经不能用狗血来形容了,简直是离谱至极,颠到北极星。“张小姐”按照婚约嫁给了谢公子,十里红妆,整个春风城都知道了这门亲事。谢公子娶张小姐虽是父母之言,但醉酒后见色起意,两个男的居然还睡了……不过依然阻止不了谢公子沾花惹草。
赵生亲眼目睹,心爱之人入了谢府,消沉半年,各路好友相劝,总算是肯走出来了。怀抱着恨,挑灯夜读,一门心思读书,科举,进京赶考。
然后时间就到了五年后,赵生当年告状,做了官,带着妻女赴任春风城。之后十来回,就是虐来虐去的恶寒三角恋。简而言之,赵生对张小姐念念不忘,又爱又恨,找了与她长相相似的妻子,回到春风城之后,借着公事屡番打扰,意欲报当年抛弃之仇。张小姐阴差阳错被算计下了春药,赵生这才知道张小姐的性别,受了惊吓,大骂他是个骗子,骗了他的感情,还将他痛扁一顿。
张小姐悲愤哀婉,回想自己这一生,于一日午后自缢于杏树下。
正是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好时节。
好家伙……
气抖冷!
什么玩意,这真的不是写出来报复社会的吗?
野还是古人野,要素真够多的,更过分的是bG暴改bL,还是bE!他要打爆这个作者。
一目十行,看完整本书,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落日橙黄,捎带灰色的碎云。
“吃点东西。”
陆观南见他看得认真,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就自作主张去弄了些糕点和熟水过来。
凌当归恶狠狠地咬着山茶酥,碎屑簌簌落在话本上,他点了点话本的封面,问:“这个‘撷花居士’死了没?”
撷花居士就是《春意闹》的作者。
陆观南不知。
要不是凌当归逼他誊抄,他都不知道本朝还有此等奇书。
凌当归于是喊来东梧卫,令其一日之内,查清楚这个“撷花居士”到底死了没。
凌当归被气得心口疼,喝了药、涂了药膏之后就睡觉了。
东梧卫效率极快,第二天凌当归刚睁眼,消息就送过来了:撷花居士还没死,就是当朝人,本名李十三,落榜书生,屡试不第,有一家书铺,但没什么生意。
凌当归眼前冒金星:“本世子要打爆他的狗头!”
“你伤没好,还是别出去了。”陆观南也在。
吉祥很不满,福奴没了,现在明明他才是世子身边的第一人,这个陆观南怎么老是跟他抢位置。他探头过来,挡在陆观南前面,暗戳戳搞排挤:“世子,王爷也说不让您出门,跑腿这个活就让陆观南他去呗,把那个什么居士的给抓过来给您出出气。”
凌当归昨夜气得都没睡好,导致伤口又发作了,这会头昏脑涨,还真的有点缓不过劲来,故而没有多想,直接点头:“也行,陆大公子,你跑一趟,顺便给我再买些话本子回来,叫李十三给我挑,一定要筛掉类似《春意闹》这些天雷滚滚的话本。东梧卫跟着,你逃跑就是死路一条。”
陆观南扫了一眼吉祥,吉祥得意地摇头晃脑。
于是,陆观南穿着祁王府的黑色仆从制服,相当低调,但还是招了许多目光。一是因为他有人认出了他是曾经的平昌公府公子,二是因为陆观南与世子凌纵的传闻漫天,随着祁王府传出中的世子种种言论,传闻丝毫不见熄火之势。而现在当事人之一!居然露面了!
陆观南只当不闻。
李十三的书铺在清风街,穿过第二个小巷子就到了,门口只斜放了一个牌子,上书:李氏书铺。不愧是书生,字迹颇为漂亮。李十三就窝在满地狼藉的书册里,伏案正奋笔疾书,精神异常亢奋的样子,有人来了都没察觉。
清溪倏然拔刀,用力一扔,刀硬生生地扎进李十三的桌案中间。原本就摇摇欲嘎吱响的木桌,“轰”地一声,裂成两半。所幸底下有一堆书挡着,木桌卡在书堆上。
李十三第一时间捡起自己的稿子,惊恐地指着来人:“你……你!”
东梧卫的手段一向凶残。
清溪直接一把将人提溜起来,“你就是写《春意闹》的那个什么狗屁居士?”
“粗鲁!粗鲁!”李十三面红耳赤,刚捡好的文稿又掉了,“是撷花居士!啊不对,你们到底是谁?这是强闯民宅,我要去官府报案……”
“这是书铺,开门迎客,也算强闯吗?”
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没那么简单。李十三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那人捡起地上文稿,看了起来,大写的标题——《恨海记》。
“等等!那是我的!”李十三急得直甩手,“我还没写完呢……”
清溪拽着他的衣领,“我们世子有请居士走一趟。”
“?!”
李十三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眉心直跳,“世世世世子?哪个世子?”
清溪冷酷道:“清都还有第二个世子吗?”
李十三狠狠倒抽一口气,两眼一翻,竟吓得晕过去了。
要不是世子说挑一些话本,清溪就直接将人扛走了。他使劲按李十三的人中,李十三瞬间回神,浑身是汗,听到要求,立马在铺子里翻找了起来。
此期间,陆观南一直在看那把文稿,他看得很快,不一会已看完前十回。
李十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惊胆战,时不时地瞥向这神秘人。他腆着脸上前,要回自己辛辛苦苦好几日没睡觉写的稿子,却见那人走到门外,举起灯台点了火,竟要烧他的文稿!
“喂!你干嘛!那是我的心血!”
李十三冲了过去,奈何被清溪扼住,眼睁睁看着火势吞噬了他的文稿。
陆观南火光映照下的眼神冰冷,锋利如出鞘饮血的刀剑,那一刹那,攻势极强,逼得激动的李十三瞬间闭嘴。
“你不会以为将名字和时代背景都换了,别人就看不出你写的是祁王世子和陆府假少爷的事吗?”
李十三嗫嚅,脸色惨白,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心痛地看着化为灰烬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