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叶苑苨想,这下好了,山庄的主子们厌弃她,下人也对她满心嫌恶,避之犹恐不及。
心里难受得紧,却哭不出来。她觉着奇怪,自己怎一点儿不生气,单单只有难受。
从前,也有人说她粗蛮、没家教,她似浑不在意,为何现今却这般难受?
想必,是从不知人家在背后说得有多难听吧。还或许,是因有王潇渡护着她,陪着她,那些闲言碎语便伤不了她。
而眼下,她孤身一人,被困在这山庄,不得不去面对那个她有点无法接受,却最真实的自己。
她真的如此不堪吗?
想着想着,她便念起王潇渡,念起素菌,念起秋姨娘,念起柳氏兄妹,甚至想去厚王府见见世子哥哥……她想身边有个不那么讨厌她的人。
这时,英英从厨房里走出,手里端着两个菜。叶苑苨急忙转过头去,不让英英瞧见自己颓然的神色。
“小姐,用午膳啦。”英英走过来,将菜搁到石桌上。
菜还没放稳,腰就被坐在身旁的叶苑苨一把抱住。
叶苑苨默默抱着英英又软又粗的腰,把头枕在她厚实软弹的胸脯上。她抱得很紧很紧,像是怕失去一般。
这一刻,她很庆幸她爹还没带晨阳来讨要英英。
英英有些愣怔:“小姐?”
叶苑苨带着些鼻腔道:“英英,我没事,我就想借你抱会儿。”
叶苑苨并未哭,只是神色恍惚,有些悲戚。
英英不再言语,将手覆在小姐背上,轻抚着。
她家小姐向来活泼,何曾有过这般伤感的模样。她当真心疼,不由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现下,小姐处境艰难,她不是不知。那些闲言碎语,她也听了不少。
那日,她去溪边浣衣,几个小坏丫头不仅当着她的面肆意诋毁小姐,还拿石子砸她,吓得她赶紧跑回青云院躲起来。
这些人可真坏。
她从前还想着,姑爷定是喜欢小姐的,只要小姐服个软便好。
现下这般情境,她才知晓,小姐做下的事,在山庄里的人看来,桩桩件件都是大祸,她和姑爷怕是再无可能了。
2
阳光晴好。
雅静堂,一处花园亭子里,黄翎和两个女儿正在亭中闲坐,周边站着各自的贴身丫鬟。
石桌上垫了锦缎,各人所坐的石凳,也垫了毛毡。桌上摆着精致的茶具和几盘瓜果。
母女三个正一边悠然地品茶,一边嗑着瓜子闲话。
黄翎轻抿一口茶,惬意地舒了口气,眉梢眼角都带着些自得的笑意,对坐在左首的何玥春嗔道:
“你瞧瞧,早前我就与云亦说,那丫头断娶不得,是个粗野没规矩的,连个小门小户的小姐都比不得,偏你还顾着她,不与为娘站在一处,现今你总该服气了不是?”
何玥春捏起茶杯,满脸郁郁之色。她眼神发直地盯着桌面,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娘莫要再说了。”
叶苑苨实在令她失望。
她本以为叶苑苨不过是欠缺规矩,悉心教导一番即可,岂料其所行之事,竟是一件较一件令她震惊、措手不及。
尤其是在书房布设机关,妄图加害云亦,在她看来,此举更是惊世骇俗。可怜那无辜的霍先生,白白受到牵连,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黄翎轻嗤一声,掩不住一脸幸灾乐祸之色,又自顾自地说:“那丫头搅得咱们山庄不得安宁,定要想法子让云亦死了心,将她赶出去才是!”
何玥秋正娴静地嗑着瓜子,脸色如水的她,听到母亲如此说,嘴角极细微地扯出一抹淡笑。
亏她从前还费尽心机对付叶苑苨,没想到她自己竟是个作死的。为了山庄的声誉,她料想表哥断不会再接纳她。
“云亦的事,母亲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到底您只是他姨母,做不得他的主。”何玥春放下茶杯,带着些许小心劝诫她母亲。
黄翎一听,脸色顿时垮下来,气得胸脯微微起伏,“你还是不是我女儿,怎的胳膊肘老往外拐!”
何玥春见母亲生气,忙抓过她的手,轻抚着道:“娘,我也是为您好。咱们母女三个,说到底都只是这庄上的客,能不能住得长久……”
“哼!大姐执掌着山庄中馈,怎会是客?倒是我和母亲,真真切切是客!”何玥秋抢话道,语调阴冷。
何玥春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她这个四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总能把她噎得严严实实。
她抽回抚着母亲的手,半天才讪讪道:“四妹说得哪里话,我也只是替云亦代管一时。今后,总归要将中馈移交给他的夫人……”
眼见两个女儿冷脸相对,黄翎忍不住连连叹气。好好的心情,硬是被搅得一团糟。
3
洪县,深宅。
进入二月,春寒料峭,晴了好几日的天,今早突然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上午,深非也难得没有出门。他本想在书房清清静静喝个茶、看个书,却被住在同一小院的弟弟深非言搅扰。
深非言16岁,着一袭雪白的兔裘大衣,长得圆头圆脑,皮肤白皙,似甜糯的奶糕,透着几分娇憨与纯真。
他缠着深非也陪他下棋,说好只下两局,这会儿他两局皆输,便要深非也再陪他下一局,定最后的输赢。
矮几上摆着一副散乱的棋盘,一壶花茶,旁边放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碳炉,书房外是小雨滴敲打着屋檐发出的清脆声响。
透过半开的窗户,能看到庭院里的花草,在雨水的滋润下愈发鲜嫩,花苞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深非言跪在矮几前,双手紧紧合十,扭着身子哀求:“二哥,我保证,就最后一局,下完我就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一根手指,还眨巴眼睛,活脱脱一个耍赖皮的小狗。
深非也一见他弟如此撒娇的模样,便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龇牙皱眉,浑身一个激灵,露出嫌恶,真想揍死他!
他站起身,气鼓鼓地朝深非言脸上晃了晃拳头,沉声威吓:“你滚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