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嫔妃册封礼结束后,第二日需得拜见太后,当然并非人人都能见到太后的金面,所以慈宁宫中设有月台,专供低位嫔妃们跪拜行礼。
嬿婉来到慈宁宫时,见到一座精致的轿辇停放在外,观其规制,后宫嫔妃中唯有贵妃及以上可用。
可太后一向不喜慧贵妃,皇后端着中宫的架子也不可能与她一日前来,那就只有太后的恒媞长公主了。
这位公主养在諴亲王府邸,极少进宫来,却没想到让她赶上了。
进入慈宁宫后嬿婉刚想朝着月台走去,却被从殿内出来的福珈拦住了:“令贵人,太后娘娘让您进去。”
慈宁宫正殿。
恒媞公主见进来一位除夕年宴上未曾见过的嫔妃,心知这是她皇兄新纳的嫔妃,待美人同她请安时点了点头:“令贵人好。”
怪不得太后如此喜欢这个女儿,通透又不自傲,好啊。
太后又同恒媞公主说了几句,便叫福珈领着去看她选给恒媞的衣饰玩件,恒媞知晓一会儿还能陪着太后用完午膳再走,便听话离开了。
“如圭如璋,令闻令望。皇帝给你选了个好封号,你也不能辜负了这个封号。”
嬿婉:“是,臣妾会努力上进,不负皇上期望,不负太后教诲。”
“宫里人皆知皇上喜欢柳叶弯眉,你怎的画了飞羽眉出来?”
嬿婉轻触眉毛,笑容未改:“太后娘娘容禀,臣妾识文不多,只懂些粗浅道理,以为合适的才是最好的;而且满宫娘娘们都画了柳叶眉,臣妾想来也不缺臣妾这一个。”
太后对这番话还是比较满意,有野心,有想法,也敢去试:“读书虽少,但这话说的还有些章程。”
“谢太后夸奖。”
此前太后听福珈说卫氏一心等着出宫,便知这人怕也装不出对皇帝有真情的样子,何况宫里已有了娴嫔,那可是与她姑母一个样子。
不观史,单看大清开国来,多少为了情谊而疯魔的嫔妃,那就不是可控的棋子。
如今玫嫔有宠,却不能再有子嗣;而令贵人的身板瞧着还算健壮,面色也红润,想来是个能遇喜的。
后宫中有子嗣的嫔妃说话总是更有些份量,枕头风得吹,重量也得有,这般才能让她的恒媞逃开那满蒙联姻的旧俗。
太后没再说什么,让嬿婉离开了慈宁宫;回去路上嬿婉同身边的春婵小声说道:“春婵姐姐,你还好吧?”
春婵手脚冰凉,她本就没从好姐妹突然成了后宫的主子娘娘的震撼中缓过来,被调到永寿宫当差后不知该用什么态度。
但这两日先是看嬿婉在长春宫被高位嫔妃们刁难,今日又看太后警告嬿婉,一个熟悉称呼立刻勾起了她的回忆:“主儿,您如今可不能这么唤奴婢了,让人听见就不好了。”
“我很小声的。何况我是宫女出身这是改不了的,而且你要忘了当初同我的约定吗?”
春婵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奴婢不会忘的!会永远陪着您的。昨晚上您服侍皇上睡得晚,回去后奴婢服侍您歇会儿吧。”
“好。这花盆底穿着还有些不习惯,我都有些脚疼。”
春婵向嬿婉靠的近了些,好让她能靠一靠:“主儿虽然头回穿,但走起来不比那些娘娘们差。奴婢出来前已经让澜翠准备热水,等回去了您泡泡脚解乏。”
嬿婉觉得身上又有了力量,走的也快了,待回到永寿宫后见到迎出来的人时,笑容越发甜美:“进忠公公来了。”
“奴才请令主儿安。”
进忠微弓着腰走到嬿婉身边将春婵挤开,自个儿伸出胳膊让嬿婉搭着,冰凉的护甲轻触他的手背:“皇上赏了您些上好的燕窝和银耳,让奴才嘱咐您好生用了。”
说话间两人进了嬿婉如今住的偏殿,春婵想到主儿曾说这位进忠公公是可信的,让她们和王蟾可以像信任主儿一般信任这位,可她瞧着这两位的背影,竟然觉得……融洽!
想多了,肯定是她想多了,主儿认识这位公公又不是一两年了,自然得有点默契了!
嬿婉刚一坐在榻上就如没了骨头般倚着:“进忠,我腿疼。这花盆底硌的我脚也疼。”
“今日去慈宁宫拜见太后,不宜乘轿,委屈令主儿了。”进忠决定一会儿就去趟内务府,尽快把给永寿宫的轿辇做出来,令主儿娇贵,得用些柔软的缎子做坐垫才能坐的舒服。
“那你帮我按一按,好不好?”
进忠不知说什么,原先她还在花草房时他就不敢触碰,如今成了贵人,他……
嬿婉看某根木头有点不顺眼了,轻踢了那蓝色蟒袍一脚:“进忠公公是皇上跟前得力的人,我只是个小小贵人,如何敢使唤呢。”
不敢使唤,就敢动脚了。
进忠用随身带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手,半蹲下去,那手落在那青地垂丝海棠纹氅衣上时还颤个不停。
“公公在御前可是被挤兑狠了,连饭也吃不上了。”
进忠有点被气笑了,就凭李玉那厮怎么可能,但手下的力气也是渐渐回来了:“皇后赏的坐胎药已让任牧瞧过了,令主儿可以放心喝。还有那些燕窝银耳,您就让春婵她们早晚给您炖了吃,这两年您在花草房虽没累着,但身子也太清瘦了些……”
听着进忠絮絮叨叨的话,嬿婉的目光落在那张清俊面容上的时间也越发久。
这人啊,不笑时冷冽如冰,笑时又有些风流不羁,难为他在御前当差时还得控制表情了;不过,眼下这唠叨的样子,却是让她安心的很。
“……今个儿您去慈宁宫,太后可有挑明?”
嬿婉坐直了身体:“没有。先前我表现的一心出宫,太后估计是觉得挑明后我可能会对她生出怨怼之心,回头再反咬她一口,与我们想的一样。”
太后从一开始就不露风声,就已是做了两手准备。
要是她渴望荣华富贵,太后自然会挑明;可惜她没有,那太后就不会冒险,赌她不会暗藏怨怼之心。
等日子长了,她认命了,太后若是要用她时,宫外的杨佳氏和卫佐禄可还在呢。
“对了。谷雨快到了,每年惊蛰和谷雨间冷热交替,各宫都会有太医去请平安脉,任牧给嘉贵人把的脉如何?”
进忠虽不知嬿婉怎么重视嘉贵人,但还是想法子让任牧去了启祥宫:“强健有力,挺健康的。”
三月将至,原本仪贵人都快流产丢命了,嘉贵人这时也该怀孕半月,要是任牧诊脉无错,嘉贵人的贵子是错过了。
“进忠,我今日在慈宁宫见到恒媞公主了。太后真的是有个好女儿。”
进忠心领神会:“您年轻,又刚承宠,何必着急呢。日后啊,这皇子公主您都会有的。”
是啊,她会将她的孩子们都好好地带回到身边来。
等榻上的美人又跟没骨头似地倚了回去,进忠这才告退离开;出去见到春婵等人时,又是那个容姿矜贵的御前太监,半点儿伏低做小的样子都看不见。
“令主儿这几日累着了,你们都仔细伺候着;要是有哪里不适,及时地去请太医,就算主子不当回事儿,你们这些人也不能不用心伺候。”
春婵算是见进忠比较多的,但也是怵他,更别说见得少的澜翠和刚来的王蟾了。
尤其是王蟾,他撞了大运才能从四执库来到永寿宫伺候,又得贵人主子重用,原本高兴疯了,可这位进忠公公直接大棒加甜枣,让他那颗飘乎的心立刻落地了。
每每被进忠用挑剔的目光一看,王蟾就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还不够好,于是越发努力上进,不仅把永寿宫的太监们管的老老实实,还开始发展消息渠道。
而春蝉和澜翠也不甘示弱,三人就这样开始了互卷之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进忠又一次想不明白嬿婉到底看中这瘦瘦巴巴的小太监哪了,但他如今不能永寿宫当差,在御前伺候才能更好地帮着永寿宫,就只能让王蟾先做着,他多管教些了。
回养心殿路上,进忠一直琢磨着启祥宫的嘉贵人。
令主儿不重视更受宠的娴嫔和慧贵妃,也不在乎怀有龙胎的仪贵人,怎么偏偏重视嘉贵人呢?
莫非是闻到嘉贵人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算了,想法子多探听些启祥宫的动静吧;还有莲心那儿,嘉贵人常去长春宫,说不定会显出什么来。
先前令主儿将王钦弄下来时说是为了他,其实也与莲心有些关系。
要是他来做,就等莲心真嫁给王钦后受了磋磨再动手,这折磨只有落在身上了才知道疼,只是瞧着还是浅了一层。
可谁让永寿宫的那个心软呢,只能他再用把力,免得让莲心忘了当初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