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闻声鱼贯而入,端来了一盘盘刚备好的午膳。
“哈哈,那正好,本王陪你一同用膳。”胤禛握了握她的手,去桌边落座。
“不必拘着礼了,都退下吧。”胤禛随手挥退了下人,只留剪秋和苏培盛垂首立在一旁,一时间屋内重新变得空荡安静起来。
宜修低头夹菜,今日的鸡汁煨笋丝和红烧蹄筋做的甚是入味,她自从被幽禁在景仁宫以来,日日吃的都是一些残羹冷饭,早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这样热腾腾的饭菜是什么时候了。
余光里瞥见胤禛已经喝光了第三碗碧玉云腿羹,看起来这道菜很合他的胃口。
宜修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劝他“老祖宗说食不过三”时,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甩袖离去的样子。
得了,谁爱喝谁喝,她才懒得劝呢。宜修心想,反而起身又替他斟了一碗,“妾身见这汤羹颇合王爷的胃口呢。”
胤禛有些意外,平日里宜修大多时候都给他一种恭谨端庄的印象,只是久而久之的,总是一板一眼的守着些死规矩,难免会有些呆板无趣。
就比如方才,若放在平时,八成少不了听她的唠叨。
因此宜修主动为他又盛了一碗汤时,令他颇感到新奇,不过她今日这般懂得察言观色又柔婉的样子,胤禛觉得十分受用。
宜修默默把他的神情收入眼底,心想果然想拿捏胤禛这样的人,这套屡试不爽。
前世的沈眉庄和甄嬛无不因为性子过于倔强执拗,生出了许多是非来,倒是性子和顺的安陵容,一步步从最末的答应跻身妃位。
虽说心里不屑,但眼下她毕竟还十分需要眼前这个男人的助力,不得不做足了表面功夫出来。
过不了多久纯元就要入王府了,自己现下多拿捏住一分胤禛的心思,那就是多一分胜算。
“对了,宜儿,本王明日进宫去给额娘请安时,打算求额娘和皇阿玛的应允,待你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封你为本王的嫡福晋。”
胤禛目光灼灼地看着宜修,此时他尚且年少的面庞上,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风发意气。
只是宜修敏锐的捕捉到,这份风发意气下掩藏着一闪而过的落寞。
她知晓,纵使日后位列九五至尊,享天下万民的朝拜,童年时亲情的空缺,始终是胤禛的心结。
胤禛在宫中默默无闻,不受额娘与阿玛的宠爱,那么连带着自己这一胎,也不会受到德妃与皇上多么重视。
所以他难免会有些落寞。
若是自己有办法能略微帮他和德妃的关系稍稍缓和一二,想必不仅胤禛会念着自己的功劳,德妃也会对自己这个庶女多一分看重。
可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与德妃之间的母子隔阂,绝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有所化解的。
若是弄巧成拙,就更得不偿失了,因此倒也不必急于一时,还需要慢慢谋划。宜修心想。
听到胤禛信誓旦旦地说着和上一世如出一辙的,要封自己为嫡福晋的话时,宜修险些没忍住直接冷笑出声。
前世,她也曾沉浸在他许诺自己嫡福晋之位的甜蜜与喜悦里。
那时的宜修,只想盼着腹中的孩儿快快落地后做个贤良端庄的好主母,替他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与他一同教养弘晖长大。
可惜没过多久,她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小最亲近信赖的姐姐夺走了自己枕边人的全部爱重,夺走了本应属于自己的嫡福晋之位,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能幸免。
最开始,看着胤禛宠爱纯元,她的内心有苦涩、有低落,却独独没有,也不敢有恨。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
她为什么不恨?她本就该恨负心食言,出尔反尔的胤禛,恨自己那个本与旁人早早定下婚约却要入府夺走曾属于她的一切的姐姐。
因此,这一世,在胤禛说要替自己请封之时,宜修的内心无波无澜。
她只是恰到好处的装出了一副惊喜的表情,又恰到好处的让这份惊喜一闪而逝,换上了忧心忡忡的顾虑来。
在凤座上呆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这样的伪装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她起身盈盈一拜,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开口。
“四爷的好意,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妾身是庶出的女儿,出身不高,只怕会辱没了四爷嫡福晋的身份,受人诟病,妾身万万不敢。”
果然,听到这话,胤禛满意的笑了笑,伸手就要扶她起来。
“这是哪里的话?照你这么说,除了太子,我们这些阿哥也都是庶出,庶出配庶出,何来的辱没之说?你且宽心就是。”
宜修暗暗松了口气,浮现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搭着胤禛的手缓缓起身,重新落座。
她心里清楚得很面前这人的脾性,尽管此刻的四阿哥还未坐上龙椅,却也已经隐隐有了一丝日后帝王的威仪与心机深沉。
这样的人,可以给你恩惠赏赐,可你却不能表露出任何得意忘形。
昔日恃宠而骄的年世兰,看似封为贵妃荣极一时,可实则这风光就如昙花一现般。
甚至在年世兰不知道的时候,胤禛早早的就对她有所忌惮与防备了,翊坤宫掺了麝香的欢宜香就是最好的例子。
帝王薄情,君心叵测。她早就在后宫那些花一般娇艳的女人身上,在她们最终凄凉结尾的下场里,见识了个遍。
因此,本就身为庶出的她,听到这份允诺,既不能不表露出惊喜,又不能太过理所当然的应下这份嫡福晋的封赏。
这时的胤禛倒还没有日后那么多高深莫测的心思,看得出来,他眼下确实是真心实意的要为自己讨赏,让自己名正言顺的成为四福晋。
不过,希望他这份“承诺”,能坚持到纯元入府之后才好,宜修心中轻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