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倔强的小老头,眼皮耷拉着,喉咙里插着呼吸机,甚至都无法回握我的手。
病房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冷到我汗毛竖起,浑身颤栗。
我瘫软在地上,嘶哑着嗓子说:“爷爷,你醒醒,你怎么了?我是小雅啊,我回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生了孩子,你就去Z州给我带孩子的吗?你怎么可以不信守承诺……爷爷,你别吓我好不好?我舍不得你,我不要你离开……”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老头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从记事起就没有父亲,是他替我撑起了半边天,他对我严厉却又宠爱,他在我心里,是底气是依靠。
可是现在,我的山倒塌了。
我用力抓住爷爷的手,他却没有了任何反应,没有心疼的替我擦眼泪,也没有佯装生气的说谁惹我们小雅伤心,只有呼吸机撕拉撕拉的声音。
我彻底崩溃,眼泪拼命的流,心脏疼的像要窒息。
我妈撑住我的后背,低声说:“老爷子做完手术伤口一直不愈合,这阵子也有好好养伤,但是昨天傍晚他去散步,不知道怎么得突然摔倒了,意识不清送进抢救室,医生说……不行了,让通知家属,我才急匆匆的告诉了你。”
我拼命的摇头,哭着说:“怎么可能,爷爷还有呼吸,你看,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怎么会不行了!我去求医生,一定要救爷爷!我不要爷爷走!妈,去找医生,去找医生啊!”
我妈红着眼睛,说:“小雅,爷爷现在是在吊着最后一口气,他想撑着看到你最后一面。程然呢?他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老爷子一直惦记着他呢。”
小时候我不懂,我爸去世后,为什么爷爷非要把程然领回家,可大了我就明白了。
生活在农村,需要立门户的人,需要走后摔盆扛方杆子的人,这是农村的陋习,也是爷爷的执念。
我擦擦眼泪站起身,再次拨通了程然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我看着病床上的爷爷,打给了小思聪:“程然联系上了吗?”
小思聪卡壳:“阿雅,我……我有给他打电话,但是……”
我打断他:“你跟我说实话,他到底在哪?爷爷不行了,他都不回来见最后一面吗?去哪里出差需要关机这么久?!”
小思聪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程然回娇娇老家了。”
我大脑充血,几乎要晕厥过去,勉强扶着墙才能站稳。
我面无血色,说:“你的意思是说,程然在祈求我不要离婚之后,就去了娇娇老家?甚至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不回来?”
小思聪说:“妈的,这次程然干的真不是人事!小阿雅,节哀顺变,我这就去找程然去,绑也给你绑回去!”
我闭闭眼,默默挂断了电话。
第一次深刻的觉得,程然这个人,好陌生,离我好遥远。
我妈说:“程然走到哪了?老爷子估计撑不过半小时了,医生说让咱们先带回家,病房比较紧张。”
我怒吼:“带回家?怎么带回家?!难道要让爷爷这样等死吗?!”
吼完,我又觉得难受,这也不是我妈的错,我不该向她发泄。
可我能怎么办?
没有人能逃过生离死别,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告别。
而这次,我最亲爱的爷爷,陪我走完了最后一程。
任由医生怎么说,我都不肯把爷爷带回家。
我跪在病床旁,握着爷爷逐渐冰冷的手,紧紧的贴在我的脸上,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看着他的心电图逐渐成为一条线。
伴随着嘀声,彻底诀别。
而从始至终,程然他都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爷爷会不会失望,但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再原谅程然。
几个长辈一起带着爷爷回了老宅。
按照老家的习俗,去世的人要在大堂停尸三天,挨个送别后才会火化。
我头戴白布,作为爷爷唯一的孙女,为他点上香,跪在他遗体前,为他送别。
第三天时,程然还没有出现。
几个爷爷的兄弟姐妹们的孩子,我的堂叔叔伯伯们商量着由谁来摔盆举方杆子,我们这的习俗是必须由家里的男人来,而我爷爷这一脉除了领来的程然,就只有我一个了。
最后是几个堂哥将爷爷背出门,打算送去火化。
程然就在这时出现了,小思聪的车也紧随其后。
他将车急匆匆的停在门口,又匆忙的跪下,说:“爸,儿子回来晚了!”
他居然这个时候才出现!他居然晚了这么久!他居然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不来!
我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冲上去就狠狠的捶他,怒骂他:“程然你有没有良心?!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算什么程家人!你对得起爷爷吗!”
程然任由我打骂,低垂着头不说话。
几个堂哥将我拦了下来,劝说我不要在这个时候闹,并且把盆和方杆子都交到了程然手里。
我愤怒,我恨,我很想让程然滚开。
可我知道,爷爷是个严肃的老古董,他遵循老祖宗留下的习俗,一定也是想让他的儿子程然送他一程的。
我压抑住情绪,后退一步,将怒气咽了回去。
小思聪安慰的拍拍我的后背,也退到了后面。
程然跪下,将盆重重摔破,哭着说:“爸,一路走好!”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周围哭声一片,就在这时,程然的车门突然被打开。
娇娇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