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印泥是刘若彤让何燕去的,张会计磨磨蹭蹭地从抽屉里拿出来时,一脸失望的表情。
何燕大大咧咧地也没注意,说了声谢谢张大哥就欢天喜地跑回西屋了。
张会计只好锁上办公室的门回家了。
天刚擦黑,其他几个村儿的知青也都纷纷赶到了。
人多屋子小,根本坐不下这么多的人。
在何燕的提议下,大家都到院子里,围坐在大杨树下那块大石头棋盘边上。
现在大队部的人都回家了,整个大院儿除了一帮子北京知青没有旁人。
但出于安全考虑,王斌还是压低声音把这件大事详细地讲与众人。
说完后还给大家鞠了一个躬,说是代支书和乡亲们感谢大家!
众知青插队到这里已经一个来月了,整日随社员们下地干农活儿。
曾经的幻想、初次下地的新鲜感和年轻人特有的亢奋,早已被繁重而又重复的体力劳动消磨殆尽!
现在,终于有一件“大事”可干,立刻点燃了他们心中那团快要熄灭的青春之火!
相较于手里的锄头,他们更热衷于充满激情的战斗!
所有知青都被支书的义举所感动,纷纷表示为民请愿是他们这些知识青年义不容辞的责任!
有人提议,先把联名谏言书送上去,如果没有作用,大家就一块儿去找公社领导面谈。
可有的人坚决反对,说这么做无异于逼宫!
而且说不定他们连领导面都见不到!
这种谏言最重要的是向上级真诚地阐述事实,这要比冲动的聚众行为更容易让领导接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压抑的争吵声回荡在空旷的大院子里。
最终也没吵出个章程!
最后王斌决定,先把谏言书送交公社再说。
书信中有详细的事件说明和利弊分析,还有我们所有北京知青为民请愿的一腔热情!
为公不为私,料想公社领导们不会置之不理。
众人也没有其它更好的主意,也就同意大家先署上名,明天呈交上去再说。
逐个儿签上名字按上手印之后,纷纷起身告辞各自回村。
嘱咐王斌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王斌借了支书的那辆二八大杠,在支书的目送下去往公社呈送谏言书!
到了那儿,传达室的大爷连门儿都不让他进。
王斌本打算在大门口蹲守,希望能碰见公社书记或者公社主任,直接上前拦住领导当面呈交给他。
可一上午进进出出人是不少,他也不认识哪个是领导。
最后没办法,跟看门大爷好话说尽,一再强调这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大爷看在他是北京过来插队的知青,同意帮他转交给领导。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过去了,依然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王斌去找支书,焦急地问支书下边该怎么办,不行我们十多个知青集体上访去,公社不理就去市里找知青办帮忙协调解决!
支书这回反倒一脸的从容:“年轻人,千万别冲动!
如果公社马上就下来人过问这事儿,八成是坏消息!
公家内部有他自己的一套程序,你别管了,该大叔出场了!”
支书骑上大二八就上公社了,留下一脸懵逼的王斌愣在那里,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这一切都在支书的预料之中!
王斌他们的信根本就到不了公社书记手里,最多到秘书那儿就被压下了。
事情在上边属于半公开状态,大领导不知情,而底下办事儿的办公室人员多少都了解,这种状态最容易把事情弄成!
就是得卖卖这张老脸,演一出负荆请罪的好戏!
“老张呐,你这是干啥呢嘛!好端端地怎么的?……想退下来?你有啥困难跟组织提嘛!老同志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刘书记,老了……老糊涂了!没几年就该退了,本想着下来前多给乡亲们做点儿实事儿!可……可谁成想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我是刘书记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我有愧于刘书记和组织的培养!让您免了职,不如我自己退下来,这样也能维护住刘书记您的面子和威望……”
公社刘书记听了个稀里糊涂:“老张你先等会……先打住!你别一进来就一个劲儿地做自我批评,到底出啥事了?你先跟我说清楚好不好?”
“我哪还有脸说呀!”
“唉……刘书记您知道我,干了一辈子支书,从来都是把党和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前头!”
“我老张敢拍着良心说,从没为自个儿谋过什么!不敢说兢兢业业,可这些年也是有些成绩的。”
“可这次盖中学,咋就……我……那几个知青……唉!”
“唉呀……老张!你要急死我!我一大堆事儿呢,你要说不清楚就先出去,等我忙完了再进来说!”
刘书记一生气,打开一份文件就要处理公事!
支书一看差不多了,就起紧站起来假装惊讶道:“刘书记!您……您真不知道?”
“我知道个啥嘛!你一进来就哭,到底啥事情,到现在你也没说个清楚!”
“你也是个老党员了,为人、做事我还是了解的嘛!我相信就算遇到天大的困难,你老张也会坚守住你的党性和原则滴!”
“是是是……,这点刘书记您相信我!”
“既然您还不知情,我就简单地向刘书记汇报一下。”
“是这……前些日子不是在我们村儿建中学嘛,我向刘书记提议的,组织我们生产队社员去西山拉石料……”
“嗯!这事儿我记得,这也算是一举两得的好想法!既节省了公社开支,又让群众们受益!对了,中学工程快完工了吧?”
“快了、快了,问题就出在工程上嘛!”
“……刘书记您别急,不是工程有问题,工地上好着哩!”
“是……我原想着吧,盖中学得剩不少的料,让建筑队处理了怪可惜的。不如废物利用,把我们村儿那几间快要塌了的小学教室修缮一下。”
“这个……这个想法也很好!你们小学那几个破教室我也知道,可是这几年公社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你这个想法不正好吗?既解决了危房修缮,又不造成浪费!”
“谁说不是哩!”
“我们还请建筑队头头吃了顿饭,人家答应给出几个大工指导指导咱!可我一高兴,把事情给办差了!”
支书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后,在关键时刻又停嘴不说了,又开始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
“你倒是接着说呀!平时雷厉风行的劲头哪儿去啦!……是建筑队反悔了?我可以出面联系他们大队长!答应过的事情就要办嘛!”
支书一听有门儿:“那感情好!不过主要的不是这个……”
“是我把想法提前给社员们说了,他们也是可怜孩子们,天天在没门没窗户,还可能随时倒塌的的破教室里上课!”
“一不小心拉多了,现在工地上剩了一大堆的石料、石灰。”
“本来是修补,现在能翻盖个小学!那人家建筑单位能干?”
这回不等刘书记表态,支书马上说道:“我正愁咋办哩,插队来的几个北京知青一看见小学破成那样儿,当时就不干了!”
“说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他们都是祖国的花朵!万一教室塌了,那可是群死群伤的大事情!”
“你们、包括公社的主管领导都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反正他们有文化,能说着哩,把我数落得不轻。”
“我跟他们解释,说公社领导们也都有难处哩,事儿不得一步步地办嘛!”
“可他们说工地上那么多材料为啥不用,如果你们当地政府不为老百姓做主,他们就写信向上级反映,不行就反应到北京去!”
“昨天我听说他们给刘书记您递了个什么……谏言书!”
“我一想这不给公社惹祸了嘛,所以赶紧跑过来向刘书记您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