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正要离开窗边,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灰布短褂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进院子。
这人看上去五十出头,脸上横着一道疤痕,走路时一瘸一拐。
他是杭州老王的大管事铁三,跑腿办事的一把好手。
“掌柜的。”小玉推门进来,“铁三来了。”
“让他进来。”沈清欢在座位上坐下。
铁三进门就要下跪,被沈清欢抬手制止。“说吧,老王那边什么情况?”
“回掌柜的话,五子已经到了茶庄。”铁三抹了把脸上的汗,“带了六个人,都穿着绸缎衣裳,装模作样地说要买茶。
东家让他们在客房住下了。”
“他们出手阔绰?”
“可不。”铁三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一来就拿出五百两定金,说要买一百担明前龙井。”
沈清欢接过银票看了看:“林修倒是舍得下本钱。”
“东家让我问问,要不要把银票退回去?”
“不用退。”沈清欢把银票放在桌上,“让老王按市价收了这一百担茶。
多余的银子,就当是给他的辛苦费。”
“这...”铁三迟疑道,“五子说了,要跟东家单独谈。”
沈清欢端起茶杯:“老王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了。”铁三搓着手说,“不过东家让人盯着五子的一举一动。
那小子喝茶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当然会抖。”沈清欢把玩着杯盖,“他是京城赌坊的常客,欠了不少钱。
这次林修派他去,大概是许诺帮他还债。”
铁三一拍大腿:“难怪呢!昨天晚上我听见他在房里数钱,一边数一边念叨什么'总算能还清了'。”
就在这时,小玉进来禀报:“掌柜的,谢大管事来了。”
“让他等着。”沈清欢对铁三说,“回去告诉老王,让他先跟五子签了买茶契约。
至于后面怎么办,等我的信。”
铁三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沈清欢示意小玉把谢大管事请进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进屋内。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直裰,腰间别着一块玉佩。
这是京城最大茶行的大管事谢虎,专管茶叶收购。
“掌柜的。”谢虎抱拳行礼,“刚才在院子里看见铁三了。”
“坐。”沈清欢给他倒了杯茶,“杭州那边什么消息?”
谢虎接过茶,一饮而尽:“五子带人去找老王了,说是要买茶。”
“你怎么看?”
“依小的看,”谢虎放下茶杯,“林少爷这是想把老王的茶叶提前买光,断了掌柜的的货源。”
沈清欢点点头:“还有呢?”
“林少爷在杭州附近的茶园里都安插了人手。”
谢虎压低声音说,“听说他准备把今年的明前龙井都收了。”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沈清欢冷笑,“茶叶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谢虎擦了擦额头的汗:“林少爷不懂行情,以为有钱就能把茶叶都收了。
可老王那边...”
“老王那边你不用管。”沈清欢打断他的话,“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从明天开始,你带人去收购周边的茶园。”沈清欢说,“不要声张,一个个去谈。
价钱可以高一成,但要签死契。”
谢虎眼睛一亮:“掌柜的是要...”
“我要让林修知道,茶叶生意不是砸钱就能做的。”
沈清欢站起身,“你先去安排人手,明天一早就出发。
记住,一定要在五子发现之前把事情办妥。”
“明白。”谢虎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掌柜的,要不要让人盯着五子?”
“不用。”沈清欢看着窗外,“有人会告诉我他的一举一动。”
谢虎走后,小玉端来一盘点心:“掌柜的,您说五子会上当吗?”
“他一定会上当。”沈清欢拿起一块点心,“因为他没得选。”
“你说得对。”小玉放下茶壶,“五子欠了一屁股债,不听林少爷的话,连命都保不住。”
“所以他才会这么卖力。”沈清欢咬了一口点心,“不过林修也真是会挑人,派个赌鬼去做这种事。”
话音刚落,赵伯急匆匆地跑进来:“掌柜的,城东来了个叫老张的,说要见您。”
沈清欢放下点心:“让他进来。”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走进屋里,身上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长衫。
这老人名叫张富贵,是杭州有名的茶商,专门收购各家茶园的茶叶。
“张老爷子。”沈清欢站起身,“请坐。”
张富贵摆摆手:“不坐了。我是来告诉掌柜的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五子在茶庄住下后,派了两个人出去打探消息。”
张富贵压低声音,“他们去了周边几个茶园,打听今年的产量。”
沈清欢挑了挑眉:“打听到什么了?”
“他们问了价钱,还说要全部收购。”张富贵说,“不过那些茶园的主人都说,今年的茶叶已经有主了。”
“有主了?”沈清欢递给他一杯茶,“谁家的?”
张富贵接过茶:“都是老王的。那些茶园主人都跟老王签了死契,今年的茶叶必须卖给他。”
“原来如此。”沈清欢点点头,“那五子怎么说?”
“他们急了。”张富贵喝了口茶,“说不管什么价钱都要买,还说要见茶园主人。
可那些主人都说身体不舒服,见不了客。”
沈清欢笑了:“老王这招用得不错。”
“可不是。”张富贵放下茶杯,“那两个人气得直跺脚,回去告诉五子后,五子就把他们骂了一顿。”
正说着,小玉匆匆进来:“掌柜的,铁三又来了。”
“让他进来。”
铁三进门就说:“掌柜的,出事了!”
“慢慢说。”
“五子发现周边的茶园都跟老王签了契约,气得砸了茶杯。”
铁三说,“他派人去查老王的底细,还说要去衙门告老王垄断茶叶生意。”
沈清欢冷笑一声:“他倒是会咬人。”
“东家让我问问,要不要把他赶出去?”
“不用。”沈清欢说,“让老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对了,他跟老王谈得怎么样了?”
“谈完了。”铁三从怀里掏出一份契约,“这是买卖契约,五子已经签了字,还压了手印。”
沈清欢接过契约看了看:“他倒是痛快。”
“可不是。”铁三搓着手说,“五子说只要老王按时交货,钱不是问题。”
“他哪来这么多钱?”张富贵问道。
“还能是谁?”沈清欢把契约放在桌上,“林修给的。”
张富贵摇摇头:“这林少爷,也不知道是真想做茶叶生意,还是...”
“他想做什么不重要。”沈清欢打断他的话,“重要的是,他已经上钩了。”
铁三一愣:“掌柜的这是...”
“告诉老王,让他按约定准备茶叶。”沈清欢说,“至于五子那边,你们不用管他。”
铁三点点头,转身要走。沈清欢又叫住他:“对了,回去告诉老王,让他派人盯着五子的两个手下。
看看他们还会去哪些茶园。”
“是。”铁三应声而去。
张富贵站起身:“那我也走了。茶园那边还等着我去收茶。”
“张老爷子慢走。”沈清欢送他到门口,“有什么消息随时派人来说。”
等人都走后,小玉问道:“掌柜的,您说五子会不会坏了我们的事?”
“他坏不了。”沈清欢回到座位上,“反而会帮我一个大忙。”
“什么忙?”
“你别管了。”沈清欢说,“去告诉赵伯,让他多准备些银子。
明天开始,要收购不少茶园。”
小玉刚要出去,忽然想起什么:“掌柜的,要是林少爷知道了...”
“他越早知道越好。”沈清欢拿起茶杯,“让他知道,这茶叶生意是个无底洞。
砸得银子越多,陷得就越深。”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赵伯急匆匆地跑进来:“掌柜的,城南茶叶行的钱掌柜来了。”
“他来做什么?”
“说是要谈买茶的事。”赵伯压低声音,“听说林少爷派人去找过他,让他断了咱们的货源。”
沈清欢站起身:“让他进来。”
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走进屋里,满头大汗。
这钱掌柜是城南茶叶行的主事人,向来油滑圆滑,会见风使舵。
“沈掌柜。”钱掌柜点头哈腰,“小的有一事相求。”
“说。”
“是这样的。”钱掌柜擦着汗说,“前两天林少爷派人来,说要收购我手里的茶叶。
价钱比市价高两成。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小的想着,”钱掌柜搓着手,“还是要先来问问沈掌柜的意思。”
沈清欢看了他一眼:“你是想两边都讨好?”
钱掌柜脸色一变:“不不不,小的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林少爷出的价太高了。”钱掌柜说,“小的实在是...”
“你走吧。”沈清欢转过身,“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跟你做生意了。”
钱掌柜愣住了:“沈掌柜,您这是...”
“我这个人最讨厌见风使舵的。”沈清欢冷声说,“你既然想投靠林修,就别来找我。”
“沈掌柜息怒!”钱掌柜噗通一声跪下,“小的知错了。
您开个价,多少钱我都卖给您。”
沈清欢不理他,自顾自地喝茶。赵伯见状,上前把钱掌柜扶起来:“钱掌柜,您先回去吧。
掌柜的这会儿不想谈生意。”
等钱掌柜走后,小玉问道:“掌柜的,真不跟他做生意了?”
“做,为什么不做?”沈清欢放下茶杯,“不过要等他先去见过林修。”
“您是说...”
“林修既然想跟我抢生意,那就让他先砸钱。”
沈清欢冷笑一声,“等他把银子都砸进去了,我再收拾这些墙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