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喜喜的心愈发地急躁起来。
眼看着天色逐渐明亮,这漫长的一天一夜过去,也不知道又有多少凶险之事在前方等待,她的脚步也越来越急促。
“姜谙!咏琴!赋棋!”
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回应她的只有山谷间那空洞的回音。
柳喜喜腿脚不便,走得越快,便摔得越狠,苏礼杭索性就不扶她,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就在这跌跌撞撞之中,柳喜喜再一次摔倒,顺着一个小缓坡滚落下去,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一摊白骨血肉之上。
“啊!”柳喜喜被吓得失声惊叫。
她到底是个普通人,因恐惧而尖叫,而在尖叫之余,她更惧怕这滩血肉是她正苦苦寻觅的人。
她紧闭双眼,根本不敢睁开。苏礼杭见状,急忙走上前去,刚伸出手,柳喜喜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苏礼杭的胳膊,连声否认道,“不是不是不是……”
苏礼杭探头一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轻声安慰道,“不是不是不是,只是一头被吃剩下的鹿骨头。”
“鹿骨头?”柳喜喜半信半疑地眯开眼睛,目光从白森的胸骨移到头部,确认那的确是一头鹿,她这才如释重负,全然忘记了害怕。
柳喜喜借着苏礼杭的力,艰难地站了起来,望着四周那半人高的野草,不知姜谙究竟身在何处。
柳喜喜的尖叫声引来了不少侍卫,知春也匆匆赶来,看到她身上沾染了血,忙问道,“王爷,你怎么了?”
柳喜喜摇头说道,“这儿有头死鹿,叫大家小心点,附近应是有野兽出没。”
知春应了一声,转身去传令。
柳喜喜捡起一根树桠枝,想要回到坡上,这坡虽缓,可她仍是一次又一次地跌落。
她没有没有哼一声,也没有呼唤任何一个人前来搀扶。她只恨自己太过弱小,若是此时的她是个男人,身强力壮,定然不会如此狼狈不堪。
然而在镜国,她宛如一个“男子”般的存在,她必须凭借自身的力量去保护他人,,可她又能守护得了谁呢?此刻看来,她才是一直被人保护着的那一个。
“姜谙!咏琴!赋棋!”
这一喊,仿佛用尽了柳喜喜全身的气力,泪水亦奔涌而下。
她害怕自己哭出来,于是紧紧咬住嘴唇,她绝不能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她可是王爷,是众人的主心骨。
谁都可以乱作一团,唯有她不行。
即便脑海中涌现出无数的念头,有美好的,有糟糕的,也有不好不坏的,哪怕她似乎听到了姜谙那若有似无的微弱声音。
“喜喜……”
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喜喜……”
“姜谙!”
柳喜喜声嘶力竭,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了任何回应,她对自己的怯懦深感失望,她真的害怕了。
她害怕再也无法见到那个目光中满是温柔的人。
他是那样顽强地生活着,从未抱怨过命运的不公,他看似柔弱,实则无比坚韧。
“姜谙……”柳喜喜哭到失声。
苏礼杭递过来一条手帕,轻声问道,“你这是认命了?”
柳喜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反手胡乱擦拭了几下眼泪,手上沾染的鲜血糊在了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眼神交织着泪水和鲜血,令苏礼杭的心头猛地一颤,怔住了。
“对不起。”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那是一种绝不屈服的眼神。
柳喜喜道,“哭是人之常情,命,我绝对不会认,姜谙不会有事的,因他与我一般,皆是不认命之人。像我们这样的人,老天岂会舍得将我们收走?将我们收走,它又能往何处寻觅如我们这般有趣之人?”
姜谙听着柳喜喜的呼喊声近在咫尺,然而他的声音却被禁锢在这深洞之中,无论怎样嘶喊,都无法传递出去,哪怕喉咙已经嘶哑,也无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个洞实在太深了。
姜谙深知,他绝不能坐以待毙,若是她们未能发现他留下的花片眼罩,他又该如何自救?咏琴始终未曾醒来,气息愈发微弱,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他心中惶恐,生怕外面的声音会渐行渐远,无人能察觉到他们三人深陷这如地狱般冰冷的深洞之中。
“喜喜!你等等我,千万不要走了。”
姜谙紧咬着牙关,拖着残腿奋力向上攀爬,可这坑洞的壁面陡峭而又松软,他每攀爬不到两米的高度,便会滑落下去
外头的声音愈发遥远,姜谙愈发焦急,他的十根手指头拼命挖掘,指甲翻飞,鲜血淋漓,他却仿若毫无知觉,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蓦然,一颗果子砸在了姜谙的头上,昨日的那只猴子又攀附在那儿,向他扔来果子。
姜谙微微一笑,看到了生的希望。
“对不起,我不得不恩将仇报,借你一用了。。”
言罢,他拾起果子,朝着猴子狠狠砸去,吓得猴子吱吱乱叫。
“对不起,请动静再大点,你离洞口较近,他们一定能听到。”
姜谙接连扔出几颗果子,他的准头并非特别精准,猴子又异常灵敏,吱吱唧唧叫了几声后,竟觉得颇为有趣,与姜谙玩起了扔果子的游戏。
“不能这样!”姜谙尝试着与猴子商议,“不如我们一同向外扔,看看谁扔得更远,如何?”
猴子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仿佛在努力理解他的意图。姜谙也不管猴子能不能听懂,奋力地朝着洞口处抛掷果子,然而,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猴子看着他扔果子的样子十分有趣,开心地跟着往外扔,不停地扔着,嘴里发出唧唧的笑声。
太阳缓缓地探出了头,宛如黑色的幕布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抽走,给人间洒下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天地间顿时明亮起来。
柳喜喜爬上了缓坡,思忖,如果姜谙逃到了这个地方,他会往哪个方向去呢?可从鹿肉的新鲜程度推断,前有野兽捕食挡路,左侧平坦,但容易被贼人追上;右侧野草丛生,路况不明。
可是要想摆脱贼人的追捕,就必须选择向左走。
柳喜喜手持木桠枝,小心翼翼地开路,才走了没几步,突然惊讶地发现地下竟然飞出一些东西来。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些果子,青皮圆润,宛如网球般大小。再一抬头,不远处的高大树上挂满了同样的果子。
“吱吱唧唧……”
忽然,一只猴子高高跃起,划动着葳蕤的野草,一道紫色微闪,那是丝线的光芒。
是姜谙绣制的丁香花!
柳喜喜毫不犹豫地扔掉木桠枝,顾不得脚上的疼痛,拨开草丛,急切地向那边奔去。她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那朵丁香花只是她的幻觉。直到走到跟前,她真真切切地看到那朵缠在草枝上的丁香花。
“姜谙!”
柳喜喜喜出望外,像疯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
“喜喜……”
姜谙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可他又担心她也会跌下来,拼命地往上爬。
“姜谙!”
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姜谙抬头,只见柳喜喜扒开了茂盛的野草,探出了头来。她的身后,仿佛有万丈光芒在闪耀,照亮了整个世界。
“喜喜!”
姜谙的回应让柳喜喜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匆匆安慰了姜谙几句,便急忙转身去叫人。
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了林间的宁静,四处寻觅的侍卫们闻风而动,朝声源处集合。
当得知姜谙的腿折断,咏琴和赋棋两人昏迷不醒时,关练毫不犹豫地将绳索系在腰间,亲自深入洞穴,背负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
最先上来的是受伤最重的咏琴,他第一个跌落,深洞虽不是直上直下,略有坡度,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跌落,又被赋棋和姜谙接连砸中,他几乎全身骨折,气若游丝。
苏礼杭初步检查后,眉头紧蹙,现他手上没工具,忙叫人赶紧将咏琴抬往千金医馆。
第二个上来的是赋棋,他的脸上挂着两条如墨般漆黑的尘泪,身上多处骨折,亦是如何都唤不醒。
苏礼杭初步检查后,眉头依旧紧锁,也只是吩咐先将赋棋抬去千金医馆,不敢多言半句。
最后上来的是姜谙,他的状况相对较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已被撕裂得破烂不堪,一条腿无力地耷拉着,十指更是血肉模糊。
柳喜喜看到他如此惨状,心如刀绞,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轻盖在他身上,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春寒料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