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喜喜正思考着该怎么办,蓦然瞥见丁香那发红的手腕,不禁怒声呵斥道,“知春,你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
知春自知因急躁做了错事,低声地道,“王爷,知春知错了,甘愿受罚。”
柳喜喜道,“你这脾气必须得改改才行,你弄伤的是丁香,你得向她赔礼道歉,就让丁香来责罚你吧。”
丁香瞧见柳喜喜提及自己,赶忙连连摆手,比划着说道,“我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伤,明日便会消红了。”
“不可,若次次都这般肆意妄为,他日吃亏的必定是她自己。我皇家可不同于普通百姓,她是我的左膀右臂,她若失言失行,就会有无数人借机挑她的错处,往死里整她。”柳喜喜说了些耸人听闻的话,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全看外人如何利用,好在这事发生在王府,且在场的只有三人。
知春向丁香道了歉,王爷所言极是,她在某些事情上总是过于武断,以前就因此吃了大亏,直到现在仍难以改掉,于是双膝跪地,“知春知错,请王爷严惩!”
丁香一见人都跪下了,也吓得赶忙跪下,急忙用手语说道,“王爷,请饶恕知春姑娘吧,那么多人吃坏了肚子,她也是心急如焚,我一人的好坏,怎敌得过大家的好坏。”
柳喜喜见丁香如此通情达理,不禁叹息一声,将两人扶起,说道,“赏罚必须分明,既然丁香不愿责罚,那就由我来吧。知春,就罚你围着操练场跑步思过,直到天黑为止。”
“是,知春领罚。”知春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向操练场奔去。
丁香望着知春渐行渐远的背影,怅然若失,相处了这么久,她竟然连一份普通的信任都未曾得到。
鸣秋从药箱里取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递给丁香,嘱咐她一定要好好擦一擦,以知春的手劲,若不好好上药,明日必定会淤青一片。
丁香拿着药离开后,柳喜喜对鸣秋道,“我们去会一会邓图迅吧。”
“王爷,此事莫非与蔺靖风有所牵连?”鸣秋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
柳喜喜道,“邓图迅至今没交待蔺靖风的手势到底传达了什么意思,我们得再审一审他。”
两人去了地牢,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酸涩腐朽的霉味,令人作呕。
柳喜喜虽曾命人打扫,却未能有效祛除这些异味。
邓图迅被囚禁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内,目光呆滞。
闲王府的地牢不比府衙的牢房,那里有人,又有天窗,能瞧见外头的天空,而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也只是水汽过重的滴哒声。除了送饭的侍卫,这里也不会有人来,墙壁上的油灯又十分微弱,邓图迅再坚定强大的心态,也渐渐被磨砺干净。
邓图迅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被褥因水汽的侵染,湿了大半。
他扛过了滴水刑,却没有扛过这间黑暗的牢房。
门开了,邓图迅却浑然不觉,双眼紧盯着外头墙上那盏如豆般微弱的灯光。
柳喜喜见他这情景,再环顾四周的环境,猛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将他关进了小黑屋。
小黑屋与滴水刑异曲同工,皆是对人精神的摧残,而小黑屋尤甚,这里的情况更是比小黑屋还要恶劣,寻常人被关押数日便难以承受。
侍卫高声呼喝了数句,邓图迅毫无反应,鸣秋提着药箱上前。
柳喜喜心想,邓图迅不会是被关傻了吧?忽见一旁的饭菜原封未动,她大喊一声“小心”,一把拉住鸣秋向后退却,飞起一脚踢飞了邓图迅妄图袭击鸣秋的手,而其手中赫然握着一双筷子被击飞出去,散落在地上。
“你们快放了我,我什么都说了,快放了我!”邓图迅能试图攻击柳喜喜,怎奈柳喜喜早已拉着鸣秋逃出牢房,而锁住他手脚的锁链长度有限,只能徒然地狂怒不已。
柳喜喜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邓图迅,引领她们进来的侍卫急忙上前请罪,声称碗筷皆是在下一顿送饭时回收,向来未曾出过差错,柳喜喜并未责罚,下令搬来椅子,须臾之间,一张椅子便被抬了过来,柳喜喜端坐其上,继续很快一张椅子抬来,柳喜喜坐下继续看着邓图迅。
邓图迅恶狠狠地瞪着柳喜喜,“你这阴险狡诈的小人,何不直接杀了我,以求解脱!不!我还不想死,我定要成为威震天下的大人物,我要凌驾于你们这些女子之上!”
柳喜喜不语,既然他的心理防线已然濒临崩溃,那她便顺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
邓图迅见她不语,又开始破口大骂,侍卫欲要呵斥,亦被柳喜喜拦下,侍卫也只得噤若寒蝉,这阴森腐臭的地牢之中,唯有邓图迅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即便他骂得不堪入耳,柳喜喜只是淡笑且淡然地瞧着他。
她是坐着的,背靠着椅背,既松驰,又散发出一种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威压,那双冷漠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尽是不屑一顾的神情。
邓图迅骂得声嘶力竭,最终忍不住哭了起来,转而嚎啕大哭。
柳喜喜心想,他这一哭倒也不错,哭得出来,说明此人尚有得救的希望,然而她那故作姿态的模样却未有丝毫改变,她必须端足了架子,让邓图迅明白,唯有与她合作,方才有一线生机。
不算如何闹腾,邓图迅都瞧不见柳喜喜的丝毫情绪,自己仿若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在供她消遣取乐。
“你到底要做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邓图迅来回的踱步,手上脚上的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响。
柳喜喜知道时间到了,这才回道,“你当真毫无保留了吗?蔺靖风的手势,他究竟向你们传达了何事?”
邓图迅并未深思,心情烦躁地说道,“我怎会知晓,那是他与洛伯二人之间的秘密暗号,当时他便知晓洛伯必定能够逃脱!”
“为什么他一定能逃掉?”柳喜喜反问。
“因为洛伯是嘏客族的传人,他……”邓图迅突然止住话头,“你诈我!阿隐若是真降于你,这些不可能不告诉你。”
柳喜喜冷笑道,“他自然都告诉我了,洛伯所使的乃是嘏客族的替身术,此术擅长使用迷药,能让替身者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替死鬼,你看,我说得可对?”
这一句是柳喜喜故意问的,她们早已彻查过洛伯所用的术法,对嘏客族的种种也了如指掌,如此这般,只为防范邓图迅的猜忌,好让自己有话可说。
“对,对……他果然背叛了我们。”邓图迅失魂落魄地回应,悄无声息地哭着。
眼见再问也是徒劳,柳喜喜向鸣秋使了个眼色,二人随即转身离去。离开前,她的目光落在碗中的粉蒸肉上,轻声说道,“这肉片做法繁复,乃是我的一片心意,不妨尝尝看?”
她们离开后,邓图迅看着肉,抓起一片就往嘴里塞,这种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涯,双脚筋脉尽断的痛苦,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
他躺着等死,躺了许久,并没有料想中的痛苦与死亡。
不多时,侍卫返回,抬来一个火炉,放在牢房前伸手够不着的地方,湿冷的地牢,瞬间有暖意袭来。
邓图迅爬起来,伸着手探寻那股温热,他又见侍卫抬了张木床进来,上头铺着厚干草,就摆放在靠近火炉的一方。
侍卫捡起筷子,端走饭菜,一瞧里头的肉没了,冷笑道,“饿得受不住了吧,也不知道你在硬撑什么,你本是男子,嫁了良人安稳过日子,岂不比关在这里头好?”
邓图迅缩成一团,烤着火,喃喃问道,“我为什么没有死?”
“死?好端端的,又没人拿刀架你脖子上,你如何会死?”侍卫好奇地问。
邓图迅道,“你家王爷走时不是说那肉片做法复杂,是她的心意吗?”
难道不是在说饭菜中下了毒?这一句,他没有说。
侍卫道,“没错啊,王爷今上午出门买了几头猪回来,就下厨房做了肉,每个人都有份,你自然也不例外。”
“王爷亲自下厨?”邓图迅惊讶得合不拢嘴,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侍卫笑道,“怎么了?我家王爷经常下厨,我们也跟着有福气。”
“一个王爷,竟然给全府的下人做饭?”邓图迅难以置信,又重复了一遍。
在邓家,他的奶奶,他的母亲,他的姐妹,从未踏足过厨房半步,而他却从小被教导要做饭、做家务,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攀个高枝,嫁个好人家。
这不公平,为什么男子就必须做那些繁琐的事情,而女子却可以坐享其成?为什么女子可以继承家业,男子却被拒之门外?
明明大家都是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难道仅仅因为女子能够生育后代,就要比男子高出一等吗?
“你这人爱信不信,我家王爷这样的主子,你就是打着灯笼也遇不上第二个。”
侍卫道完,端着饭菜头也不回地走了。
邓图迅烤了会火,躺在草床上,阿隐都不值得信任,这世上还有谁值得我去信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