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喜喜细细地询问了化雪学生被欺凌的细节,化雪一一讲来。
原是现如今书院教学渐入佳境,学生上课时的优秀作品由每班各派两人统一带到集市上出售,所得银钱为每班各自的活动花销。那日巧遇崇光书院的学生聚会,一番嘲笑,双方起了冲突,就打起来了,好在被带队的老师制止。而后水班有个叫周伍陆的学生在放学时被崇光书院的几名学生拦截,化雪正好经过,解了围。
化雪年纪不大,个头也不是顶高,腿脚功夫应对几个学生那是绰绰有余。把人赶走后,化雪将送周伍陆送回家。那个男孩子脾气也是十分倔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父母问及时只说是摔了一跤,绝口不提欺凌一事,也求化雪不要说出来,他难得有读书的机会,若是被父母知道,一定怨他惹事生非,不许再读了。
柳喜喜听了,愁眉不展。这校园暴力真是无处不在,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怎能叫正心书院的学生白白任人欺凌。
她正思索着该怎么办,姜谙则搁下了筷子,忙问化雪,“化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化雪道,“王妃,是七日前的事,那时王爷身体才刚有起色,我不敢打扰,便自己做了主,崇光书院的学生向我保证往后不再欺凌周伍陆,可我又担心得紧,平日见胥吏们巡逻,才请他们照拂。前日我才去过书院,也特意去看过周伍陆,他说崇光书院的孩子并未再找他麻烦。”
姜谙不疑化雪,尤其听到周伍陆后来无事,便道,“如此便好。”
他自小在书院待过一段时日,书院里都是半大的孩子,正是将懂事而又不懂事之间,在他们的认知里并没有对与错,没有欺凌一说,何况崇光书院的学生都是通州的富家子弟,怎会轻易的向贫苦低微的周伍陆认错。
自书院建好后,一事接一事,他过去得实在太少了,该罚的。
姜谙垂眸,正见桌上斟满的一杯酒,伸手拿过,一饮而尽。柳喜喜想要阻止,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她心知他在想什么了,想来还是担心的吧,他应是是最懂贫寒孩子读书的艰难。
为了缓解他心中忧思,柳喜喜笑道,“那便太好了,要是换作身体无碍时的我,我定要领着学生去崇光书院走一趟,非得让那些孩子吃些苦头才行,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闻夏听言,想起过往一些事,接道,“王爷可是要与他们讲一讲,‘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一毫之恶,劝君莫作’的道理了?”
鸣秋听了,笑道,“这个我知,‘衣食随缘,自然快乐。 算是甚命,问什么卜。 欺人是祸,饶人是福。 天眼昭昭,报应甚速。 谛听吾言,神钦鬼伏’。”
柳喜喜惊讶地看着两人,“这是我说过的?”
闻夏道,“是啊,在国子监上学时,也曾发生过学生欺凌之事,王爷知道后,就与知春去查来着,查到了证据,把证据给了老师,结果那欺凌之事从国子监转到了外头。那个同学险些自尽,还是王爷发觉问题,找过去才救了她一命。”
柳喜喜又望向知春,知春点了点头,道,“王爷之后就同那个欺凌之人讲了‘一毫之善,与人方便。一毫之恶,劝君莫作’的道理。那人没听,王爷又叫她懂得了‘衣食随缘,自然快乐。 算是甚命,问什么卜。 欺人是祸,饶人是福。 天眼昭昭,报应甚速。 谛听吾言,神钦鬼伏’的道理,之后,国子监便再没发生欺凌之事。”
“哈哈!”柳喜喜听得仰头大笑,尤其是从知春的嘴里平平淡淡地讲来出,却愈是显得自己当时一定狠狠给了那人一番教训。
化雪未曾听说过,忙问自己身旁的闻夏,闻夏同她解释了一下这首诗的意思,以及柳禧禧如何狠狠教训那个欺凌之人的事情。化雪听完也不由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王爷,你这是要笑死我了,我年纪太小,未同你们一块上过学,真是错过了太多好玩的了。”
柳喜喜却收了笑意,咳了咳,叹道,“这个可不好玩,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国子监尚且有这种事情发生,私学里亦有同类之事,便也不足为奇了。”
化雪忙捂了嘴巴,想到那些可怜孩子,便不觉得好笑了。
柳喜喜继续道,“此事我们亦不可掉以轻心,我的身体虚弱,出行还需轮椅,书院的事还得由姜谙来处理,他是书院的主事,可不能够躲懒。”
她说到此处,看向姜谙。姜谙讶异于柳喜喜看待事情的目光,她的心思向来不同于寻常人,能看到其他人所看不到的另一面。欺凌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春夏秋冬四人所在的地位,自然是无人敢去招惹她们,她们并不能同柳喜喜一样,能看到背后真正的不幸。
在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也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吗?
姜谙应道,“好,等明日百家宴结束,我就去处理此事。”
几人闲谈了一会,又饮了点小酒,姜谙因为高兴浅尝了两杯酒,很快便醉倒在柳喜喜身旁,柳喜喜将原本盖在腿上的小薄巾盖在姜谙身上。
闻夏道,“王妃这几日忙进忙出,一刻得也未曾得闲休息,尤其是得知王爷要的墨制出来了,便一直盯着工匠将书籍印制出来,我一个女子都自愧不如。”
柳喜喜道,“辛苦他了,这几日他与我说了一些最近做的事,我一听便觉头大,他既要照顾我,又要往外头跑,想来也不曾好好休息过。”
鸣秋道,“王爷莫要担心,我每日按时为王妃诊平安脉,又做了些药膳调理,只等王爷好了,王妃能多休息些,便是不要紧的。”
知春道,“王爷,王妃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通宵达旦,我劝过几次,他只说不能事事都攒着等王爷你来处理,劝止不住。”
柳喜喜闻听此言,不由叹道,“他没休息,你也没休息吧,河益的事就让莫诗成独自处理便好,这本就是她的职责,河益刺杀我之事已是人证物证齐全,莫诗成敢学魏轸忽悠我,我就砍了她!新的府尹什么时候到?”
知春道,“魏轸之事已由莫太守上报京中,不出意外,半月之内便会有新府尹上任。”
柳喜喜道,“如此便好,希望新府尹莫再是那种毫不作为,只求清闲的‘平安官’,苦了百姓,害了社稷。 ”
几人又谈了一会儿,夜露深重,柳喜喜的身体亦是不敢支撑太久,以免明日醒不过来,戌时末便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晨钟响起,柳喜喜听到久违的钟声,她睁开眼时,姜谙已经洗漱完毕,安排着今日百家宴的事,因这段时间都是他在主导安排,柳喜喜只负责参与即可。
梳洗完毕后,柳喜喜先是去瞧了瞧咏琴和赋棋两人,这两人身子还弱得紧,已经开始做一些轻巧的手工,尤其是赋棋,刺绣的手艺是最好的,又给柳喜喜绣了几条新手帕。
柳喜喜拿着新手帕,往常都是往怀里一塞,并不曾仔细看过赋棋的针法,忽发现上头缝的都是“喜”字,好奇地问道,“怎么是这个字?”
赋棋笑道,“这是王爷要求的啊,王爷所有的手帕都是这样绣的。”
“我?”柳喜喜怔住,原来一直有这么多线索告诉她,自己就是柳禧禧,她太过粗心,全然没有注意过这些微末的细节。
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哪里是轻易就能被抹杀掉的。
她淡淡的微笑,将手帕紧紧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