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秋看过周伍陆的手,轻声叮咛他,染织课只需要听老师讲课,万不可沾水,以免染患,手就不好看了。
周伍陆感动得不知所措,先是有闲王为他撑腰,后有鸣秋大夫为他疗伤,他虽是个稚童,但从他人对他们的态度,便知晓他们定然是了不起的人物。作势就要下跪,却又被鸣秋一把拦住。
“别动不动的就跪下,跪伤了膝盖,还得我来医治。”
鸣秋打趣道,引得柳喜喜、姜谙等人也纷纷笑了起来,姜谙拉着周伍陆到自己身旁,言道,“受了委屈,定要发声,你若不言,便无人知晓。若是无人理解,就去寻一个能理解你的人,这天地辽阔,人海茫茫,定然会有人是知你、懂你、敬你的。”
他言罢,看了一眼柳喜喜。
柳喜喜不禁笑了笑,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竟也学会说起情话来了。
全氏很快又来了人,全氏倚仗着萧氏做些小本生意,资金尽数投入其中,因五千两现银数目不菲,全氏家产虽过万,但也并非轻易就能取出。何况回家取钱的家奴未曾言明五千两作何用途,全氏便以为全洁琼在外头遭遇了骗子,匆忙赶来,又是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
全洁琼一见,来的是自己的母亲全焱,赶忙上前作揖,尚未开口,全焱便如疾风骤雨般呵斥其办事不力,让其在后面候着,由她来处理此事。全洁琼正欲说明柳喜喜的身份,又被同族的两名女子拽走,那两人左一句焱姐会解决,右一句不必担忧,全氏在通州的地位无人敢轻易冒犯。
围观的众人又向后退了一步,交头接耳,皆知晓这全焱甚是蛮横霸道,又仗着将军夫人是她的弟弟,目空一切,都觉得有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全焱看着一圈侍卫如铜墙铁壁般持刀围挡,她领着人走到知春面前,脸上挂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知春抱剑在胸,摇了摇头。
全焱道,“你可知道这通州由谁说了算?”
知春依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全焱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僵硬,但仍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可知道莫、蔺、苏、萧?”
知春继续摇头。
全焱的笑容终于彻底僵在了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那你可知道你待的是谁的地盘?”
知春将手中的剑换了个方向,这才缓缓开口,“这是闲王的地。”
“!”全焱张着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周围众人亦是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出声来,只能紧紧捂住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让全氏的人听见,日后会找自己麻烦。
知春说的没错,这地原本就属于官地,通州为柳喜喜封地之后,也成了她的地。要说皇帝对柳喜喜有多好,那简直是把镜国最肥沃、最富庶的地方给了她,她就算是坐吃山空,几辈子都难以花完。
可就是这么好的一块地方,却偏偏暗藏着波涛汹涌。
全焱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道,“现在这块地是崇光书院,是我们全氏花重金所租赁。也可以说是我们全氏的产业。”
方思深听她这样一说,赶忙走到柳喜喜跟前行礼,还未等他开口说话,柳喜喜便笑道,“唉,方山长何必如此多礼,我见那人实在风趣,你也莫要多言,此非你能有所阻拦,不如陪我好好看看戏,你也该想想,往后如何教导学生,莫要步了全氏的后尘。”
“是!”方思深行了一礼,便不再说话。
崇光书院乃是私学,与官学明晓书院大不相同,崇光书院收的都是那些不够资格入学明晓书院,却又想要一副饱读诗书模样的有钱人的子弟。
老师们个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可惜学生们大多是来此浑水摸鱼,混个文凭罢了。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那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其中也有小部分人渴望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旦学有所成,被明晓书院相中,那便犹如鲤鱼跃龙门,有机会步入仕途。
崇光书院并非全氏的产业,而是由萧氏牵头创办的。不过,萧氏直系的三兄妹都在明晓书院,只有一些旁系在此读书。这些人全仰仗着萧婉君的关系,才得以进入崇光书院。而且,全氏确实为此耗费了人力、物力和财力,所以无人敢出来反驳全焱的话。
“哦!”知春轻应一声,开口问道,“五千两可带来了?”
全焱见其如此不识趣,敬酒不吃,似要吃罚酒,便高声说道,“我自然是带来了,抬上来吧。”
此时并非华夏盛唐时期,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经济体量较小。普通小户人家能拿出十两银子,那都已经是相当了不得了。百两银子足以在繁华之地购置一处不错的宅院,而千两更是难得一见的阔绰之举。至于五千两,那几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
全氏抬来五口大箱,一一打开,只见银光闪烁,耀人眼目,围观者皆是一片哗然,通州百两家产者不在少数,千两则为少见,全氏竟然能直接抬来如此之多的现银,其家产至少在数万两之上。
全焱不禁有些洋洋自得,知春仅仅看了一眼,便吩咐人去接手。
全焱赶忙阻拦,道,“谁说这五千两是给你们的?我只是让各位开开眼界,想必在座的也没几个见过这么多的银钱吧。”
“不是给我们的,那就赶紧抬走。”知春冷冷道。
知春确实也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现钱,王府的收入都是过化雪的眼,如若此时化雪在场,恐怕得嘲笑全焱犹如那井底之蛙,五千两就敢拿出来丢人现眼。然而对于百姓而言,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巨款,搁在现代,就好似有人突然抬来五千万炫耀一般。
“识趣的,就赶紧放了我孙儿,不识趣,我就是拿钱砸死你们,也无人敢有半句怨言。”全焱淡淡笑道。
知春冷笑道,“看来你们全氏都是如此不知死活,我这人向来好说话,那就先要了你的狗命吧。”
只见剑光一闪,长剑出鞘,直抵全焱的咽喉。
全洁琼在后头苦苦挣扎了许久,终于挣脱开来,急忙跑到前头,在全焱耳边低语了几句,全焱气得怒发冲冠,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全洁琼一耳光。
“孽女!看看你们干的好事。”全焱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变色龙一般,急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向知春讨好道,“柳将军,是我等有眼无珠,冒犯了你,这五千两就权当是我们给你的赔罪之礼。”
知春收了剑,“早这样不就相安无事了。银两我们收下了,人也绝对不会给你们。”
“什么?你们怎能如此不讲道理!”全洁琼失声喊道,全焱看了一眼被打得惨不忍睹的全楚新,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半句,赶忙命人拉着全洁琼灰溜溜地走了。
知春向柳喜喜请教五千两该如何处置。
柳喜喜略加思索,缓声道,“?君子之于德也,践道而行之,崇而敬之,流光百世。崇光此名,实乃佳名,若为世俗银钱所玷染,岂不可惜?这五千两就交由方山长吧,如此一来,方山长也不必受制于他人。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传道授业解惑,乃师之职也,望方山长不负此名。”
方思深恭敬叩谢。
此时,忽然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只闻一个声音传来,“好一个‘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传道授业解惑,乃师之职也’,今日一闻,如醍醐灌顶,实乃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