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昭从容不迫,微笑道:“云彩的云,朝阳的朝。”
见情形不太对,方鱼年连忙打岔,招呼道:“外边冷,先进屋吧。”
李云昭礼貌地朝林效颔首示意,和杨水淼往屋子走去,方鱼年则转头朝林效下逐客令,皮笑肉不笑道:“林大人,我就不送了,你慢走。”
屋内炉火温暖,隔绝了风雪,李云昭跟进了自己家一样,大喇喇的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坐下,取出新的茶杯,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了杨水淼。
杨水淼接过茶杯,见方鱼年从门口进来,窘迫地解释道:“方大人,刚才那是误会……”
“不碍事的。”方鱼年笑得善解人意,而后悠悠看了李云昭一眼,明察秋毫,“我知道定然不是你说的,你脸皮没那么厚。”
杨水淼讪讪一笑,脸颊有些红。
某厚脸皮的人嘁了一声,有些不屑。
她扭头看了二人一眼,见他们两个站得笔直,如同隔了楚河汉界,一副生疏尴尬的模样。
李云昭决定先走为妙,给他们一点独处的空间,喝了一杯热茶,便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你这就要走?”杨水淼愣了愣,有些无措。
李云昭啊了一声,不打算掺和他们俩之间,一边往外走去,一边摆手道,“你好好休息,有事……有事找鱼年哥,别找我,下次有空,请你去我的酒楼喝酒。”
等她走出门,方鱼年也跟着她出去。
李云昭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啊?”
她指的是林效一行人为什么会来找他。
方鱼年帮她撑伞遮雪,低声回道:“陛下把兵部三千虎林卫调到京畿兵马司,但总指挥使原曹元雄上任没多久,就忽然暴毙在家,仵作检验过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原本就有心病,是心悸而亡。如今这个职位空缺,廖氏一党便想争这个位置,陛下为了此事很是烦恼,曾找过我们几个去问话。”
所以林效几人来找他,是为了商量如何为陛下分忧。
李皎虽然励精图治,稳坐高堂,但是也并非没有阻碍与旁系分权。
廖氏,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其父廖峥任当朝太尉之职。
前朝时期,太尉一职执掌全国兵马,掌管天下军事。
不过自李云昭的曾曾曾祖父之后,太尉的实权已经被削得七零八落,太尉如今虽是朝中高官,并无掌握军事的权利。
李皎还是亲王的时候,其实娶了一个王妃,是太医署太医令冯凭的女儿冯明月。
当年李皎代李云昭中的毒,是冯凭和冯明月父女倾尽心力,为他医治拔除的。
冯家只是小门小户,冯凭不过六品医官,而廖氏是京都名门望族,与李皎的本家有姻亲关系,拐着弯的也算是皇亲国戚。
碍于各方权势,李皎登基称帝时,只能被迫贬妻为妾,改立廖太尉的女儿为皇后。
而作为原配妻子的冯明月只得了一个嫔位。
廖氏在宫中有皇后与小太子作为筹码,其野心愈发膨胀,可谓路人皆知,朝堂上对廖太尉献媚攀附之徒亦不在少数。
“那现在是什么形势?”李云昭问道。
从拱门穿过,方鱼年沉吟片刻,如实道,“让汤予荷做好准备吧,我猜,这个兵马司指挥使非他莫属了。”
李云昭闻言,微微皱眉,“他要让汤予荷去做这个出头鸟?”
方鱼年没有遮掩,嗯了一声,“我看陛下的态度,是舍不得裁了这支臂膀,二十杖责不过是略施小惩,左右还是要重用他的。再有,放眼看去,他是最好的人选了……如果是你,你不会选他吗?”
李云昭只是哼笑一声。
“别说这种话啊,我就问问,其他的可与我不相干。”
对于朝堂的事情,李云昭心里很清楚,自己能不沾手就最好不沾手。
毕竟方鱼年和汤予荷都会向着她,若她置喙朝中事,他们难免会潜移默化,潜意识的效忠她而不是效忠李皎。
这会给朝堂埋下隐患。
“你和林效见过?”方鱼年又问道。
“上次在酒楼撞见了。”
“他是不是怀疑什么了?总觉得他有点怪。”
李云昭叹气,“还不清楚。”
俩人一路低语,走到门口,却见门檐下正站着两个人,竟是汤予荷与林效。
他们正说着话,扭头看见了满天的雪花中,有两个身影走来。
雪中走来的男女共撑同一把伞,举止熟稔,落落大方,毫不避嫌。
汤予荷微微眯了眯眼睛,眼中有丝冷意一闪而过,俊脸上浮现幽怨之色。
就在此时,林效也将视线转移到了李云昭和方鱼年身上,目光犹如深沉的湖水一般,平静却又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起来。
方鱼年率先开口:“林大人,怎么还没走啊?”
“出来正巧碰到汤侯,便说了几句话。”林效沉着地看了李云昭一眼,笑问道,“汤侯说来等人,莫不是等的就是云姑娘?”
“什么云姑娘?”汤予荷轻笑了一声,走上李云昭面前,宣示主权似的,伸手掸去她披着的大氅上沾的雪霜。
“这是本侯的夫人,林大人可别叫错了。”
林效神情平静,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
汤予荷请命查理桐山皇陵一案时,就说过方鱼年的义妹是他的未婚妻。
所以在望铭轩认出这个所谓的云姑娘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便是汤予荷火急火燎,三日内便仓促娶进门的妻子。
不过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红绳。
林效还记得,当初他追寻一个闯入六合司的小贼时,汤予荷从花柳巷带走了一个女人,虽然没有看清那女子的样貌,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手上就是戴了一条这样的红绳。
他接的是自己的未婚妻,为什么要说谎?是想要掩盖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让林效更疑惑的是,方鱼年和汤予荷这两个没有理由搅和在一起的人,为何都与这个女子关系密切?
为什么她给他的感觉,那样奇妙,那样熟悉,就好似认识了很久。
真是……好奇怪的女子。
林效朝李云昭拱手行礼,彬彬有礼道:“原来是夫人,林某冒昧了。”
“是汤夫人。”汤予荷纠正道。
他握住了李云昭的手,毫不客气地从方鱼年手中拿过油纸伞,淡淡道,“回家吧,方才母亲没见到你,把我骂了一通。”
李云昭没来得及和方鱼年告辞,就被他半搂半推着带出门,她走上马车,正要回头看一眼,汤予荷挡住了她的视线,不悦道,“还看什么呢?”
俩人坐进马车,车夫御马前行,车轮滚动起来,从方宅门前驶离。
李云昭睨了汤予荷一眼,问道:“你来做什么?”
她不就是送杨水淼来见方鱼年吗?他至于还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趟吗?
看着她跟看案犯似的,她还会跑了不成?
汤予荷看了看她,不咸不淡的解释道:“雪下大了,母亲没看到你回去,很担心,所以才叫我来接你的。”
李云昭沉默片刻,哦了一声。
俩人没再开口说话,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李云昭忽然猛地打了两个喷嚏,汤予荷见状,立即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裹上。
李云昭制止道:“不用,我不冷。”
“还不冷?”汤予荷瞪了她一眼,手掌合在一起搓热,抚上她冰凉的脸颊,抱怨道,“那么大的雪,非要自己来,早知道看见姓杨的,我就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