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诛仙台俯瞰而下,徽州城千家珈蓝,万寺灯火尽收眼底,炫转荧煌,火树摇红,内城千百坊皆张灯,熠熠若天宫星市。
距离上次来徽州已经三个月过去,竟恍若隔世,那时候来,还只是为了躲个清闲。
虞溪晚站在庭院中,双手背于后,凝望着夜空。
今日上空无云多星,像是数不清的萤火虫织成的美丽画卷,煞是夺人眼目。
逐月从后面走了过来,轻声道:“已经将商大人放进商家祖坟了,您不去看看吗?”
虞溪晚轻轻叹了口气:“早在长安,我和他的师徒缘分就断了,若非为了掩人耳目,我不会来徽州的。”
从虞家到商家,虞溪晚的生活并没有变得多好,他觉得自己对商扶砚有亏欠,毕竟,名义上他还有一位商扶砚强加给他的妻子。
“我让你安排在登州的人,安排好了么?”
逐月道:“早就安排好了,你放心吧,不会有人去打扰她们的。”
虞溪晚这才收回目光,看向逐月:“她二人最近情况如何?”
“知道商大人的死讯后,商韵想要回长安,但被商夫人劝了下来。”逐月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的表情:“可她们一听说你带商大人回徽州,都闹着要来徽州。”
虞溪晚眼神一凝,淡声说:“让人传话给她们,如今商家就剩她二人,天下人皆知,谢家的一半家产在她们手上,不怕死的,就回来。”
逐月忍不住笑了:“你这样说,她们哪儿还敢回来。”
“当初答应师父成亲,不过是想让他死的瞑目。”虞溪晚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淡漠:“我又不是什么心善的人,她们若是给我找麻烦,就别怪我心狠。”
“这么多年,商韵一直活在商扶砚的庇佑之下,也是时候见识一下真实的世道是什么样的。”
“师父决心去死,为的不是换她们俩的平安,为的是重振商家,她们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活着也是白活。”
他的眼神很淡,声音很淡:“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师伯,商家从繁荣到落败,她都经历了个遍,现在大仇得报,家产在手,她要是还不出来做些什么,那就是我真的看错她了。”
逐月惊了:“你让她一个妇人复兴商家,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虞溪晚反问:“为何不可?”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偏颇,更何况商夫人还背着那样的名声。”逐月道:“两个女子,想要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复兴商家,不是易事。”
虞溪晚眯了眯眼睛,问:“暗卫中可有比你还厉害的女子?”
逐月一顿。
不太高兴的说:“有。”
“还真有?”虞想晚微微挑眉:“那你觉得她如何?”
逐月的评价只有一个字:“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所以,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够狠心的人。”虞溪晚道:“能不能复兴商家,就看她们够不够狠心了。”
话虽如此,这天下能对自己狠心的人又有几个。
逐月不想让虞溪晚一点期待都没有,沉默着揭过这个话题。
天上的启明星一闪一闪,似乎总能为迷路人找到方向,虞溪晚转身慢悠悠的回走:“休息吧,明日一早,下定襄。”
.......
夏季多雨水,本来只需要半个多月的路程,硬生生被拖到了一个月。
虞溪晚将幂篱扶起来一点,瞄了一眼前方,道:“前方有个茶摊,去喝口茶。”
逐月跟在他身后,打完呵欠说:“第一批和第二批已经进入定襄了,咱们是第三批,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不过听说永安王旗下有一先生,名叫慧缘,早先是佛子,后因六根不净还俗,正好遇见永安王广招幕僚,就拜到了永安王的门下。”
虞溪晚不屑一笑:“一个六根不净的和尚,倒是和永安王相配。”
逐月不解:“为何?”
虞溪晚挑眉:“都有异心。”
逐月:“......”
这个玩笑开的可真好笑,可惜逐月是真笑不出来。
他无奈叹口气,还想说些什么,虞溪晚已经踏进了茶铺,小二也迎了出来,茶铺人多眼杂,谈事不便,只能收回话题。
“两位客官,需要点什么?”小二走到两人跟前,见两人穿着气度不凡,是以尤其殷勤:“咱们店里有上好的果子茶,要不要尝一尝?”
逐月将一锭银子扔给他:“好吃的好喝的都来点。”
小二笑的见牙不见眼:“好咧!两位里面这边坐。”
两人进了茶铺,在最边上的位置上坐下,路边上的茶铺条件不怎么样,用的茶具是粗瓷,摸着有些硌手,盛着淡黄色的茶水时,倒有一种当地风情。
虞溪晚垂着眼睫,看了好一会儿,才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饭菜端上来,自然称得上是“粗茶淡饭”,虞溪晚随意吃了些,刚放下筷子,就见不远处来了一群人。
这群人做商贾打扮,为首的人满是富态,脸大腰粗,头上戴着镶着珠宝的帽子,他第一眼就朝虞溪晚看了过来,但并未多言,而是由着小二引坐在了另一桌。
逐月轻声道:“这人是个和尚。”
“怕不是那位六根不净之人。”虞溪晚眼神微不可察的从那人后脑勺飘过,嗤笑一声:“这里离定襄还有至少二十公里,他不在定襄待着,跑来这儿,莫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逐月眼珠一转,似懂非懂:“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世人皆知长安繁华,又有几人知道,它地下藏着多少蛀虫?”虞溪晚将茶盖轻轻扣在茶杯上,“陛下这次让我暗访,目的其一就是为了找到暗藏在长安的奸细,我们的行踪多半是暴露了。”
逐月一惊:“那我们?”
“按兵不动。”虞溪晚淡淡道:“这人目前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只是有所怀疑罢了。”
若是真的知道,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旁了。
虞溪晚想的不错,这边慧缘和身边几人合计了一番,仍旧觉得虞溪晚两人可疑,早就听到消息,朝堂派人来了定襄,他们可不敢掉以轻心,慧缘笑眯眯的上前拱手道:“打扰两位用饭了,十分抱歉。”
逐月笑着说:“客气,兄台可是有什么事?”
慧缘一双精明的眼珠子直勾勾的落在虞溪晚身上:“不知两位是从何而来,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