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一经产生,便如春日里疯长的野草,在黛玉的心中肆意蔓延,无法遏制。
然而,理智却如同一道冰冷的铁链,紧紧束缚着她——父亲定然不会应允。
黛玉柳眉微蹙,心绪纷飞,继而暗自思量,或许……母亲亦会反对吧?
她轻叹一声,暂且将心中那股疯狂的念头强行按下,转身欲去找权景瑶。
明日便要离去,家中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安排。
若未安排得妥妥当当,她又怎能安心离去?
此刻,权景瑶为了让黛玉前往昆仑的旅程更为惬意,至少在膳食方面能够吃好,正领着侍书和紫鹃等人,在她们院子的小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黛玉目睹此番情景,心中顿生歉意。
她知道,权景瑶一直都在默默地为自己付出。
不如,自己就给她打下手吧!
她虽不擅长烹饪,无法亲自掌勺烹调,但帮忙做些摘菜洗菜之类的琐碎活计,却是游刃有余的。
何况,她也渴望能与权景瑶多些相处时光,以回馈自龙卷风将权景瑶姑侄带至她身旁起,便持续不断的关怀与照料。
名义上,权景瑶是她的继母。
但实际上,两人之间相处,更似情深意笃的姐妹。
尽管权景瑶未曾言明,但黛玉心中了然,她毅然决定与父亲共结连理,长留林府,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考量。
若非权景瑶在旁默默守护父亲,黛玉在行事之际,势必瞻前顾后,难以施展。
莫说她能毫无羁绊地远赴昆仑,即便是如前两日那般,短暂离别两日,亦难以做到心无挂碍,全神贯注。
就如此刻,权景瑶又默默地开始为她操劳起来,她岂能置身事外,做个甩手掌柜呢?
然而,黛玉低头凝视着那如树熊般紧紧缠在她双腿上的小家伙,眼神中交织着深深的无奈与藏不住的宠溺之情。
小宇轩这肉墩墩的小身子,此刻在她眼中,成了世间最甜蜜的负担。
小宇轩此番见到她,俨然是要将整个人都长在她身上的节奏啊!
腿上挂了这么个人形挂件,每当黛玉试图迈开步伐,就感觉腿上像是被牢牢地绑了个沉甸甸的二三十斤大沙袋,每行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
若非黛玉如今已修炼有灵力傍身,能够勉强支撑起这份突如其来的重量,否则,在这小家伙的纠缠之下,她定然无法挪动半步。
林如海目睹着小宇轩如同吸铁石般,牢牢地吸附在黛玉的双腿上。
黛玉从来不知道小家伙有这么大力气。
她感觉小家伙的双手像两把铁钳,紧紧箍住自己的双腿,犹如生根一般,任凭怎样哄劝,也不肯松开半分。
黛玉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负”拖拽着,步伐蹒跚,一步一挪,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却又带着几分宠溺的无奈。
看着女儿这番“束手束脚”、步履维艰的模样,林如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既好气女儿被这小家伙如此“欺负”,又忍不住为这温馨而又逗趣的画面感到好笑。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轻轻招手:“轩儿,别闹你姐姐,过来义父这儿!”
他打算先将这小家伙抱去书房,以免他继续胡闹。
然而,这个往常百试百灵的举动,今日却失灵了。
小家伙扬起那圆嘟嘟的小脑袋,目光落在正蹲在姐姐身前、朝他张开双臂的义父身上,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挣扎。
然而,这抹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小家伙将小脑袋往黛玉腿上一埋,瓮声瓮气地道:“不,我不要和姐姐分开,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言罢,他伸出小胳膊,将黛玉抱得更紧了。
林如海与黛玉相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掠过一抹惊诧。
这样的情景,在他们与小宇轩相处的日子里,实属罕见。
以往,家中无论何人唤他,他都会欢欢喜喜地跑过去。
然而今日,即便是义父那充满父爱的怀抱,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黛玉心中一紧,她隐约感觉到,小家伙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轻抚着小家伙的头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宇轩,你是不是知晓姐姐即将离家一段时日?”
哪知,这句话犹如一枚催泪弹,瞬间引爆了小家伙的泪腺,泪水如决堤的洪流般,从小家伙双眼汹涌而出。
从中午与姐姐相见直至此刻,他一直在竭力克制,为何姐姐还要戳穿这一切呢?
他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一会儿,黛玉便察觉到腿上的衣衫已被温热的泪水浸湿。
林如海与黛玉相视无言,心中皆盈满了酸涩与无奈。
他们还从未见小家伙如此哭泣过,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犹如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切割着他们的心弦。
林如海试图安抚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轻柔地为他拭去汗水,一边温言劝慰道:“轩儿乖,莫哭,姐姐此去乃是为了救人,很快就会回来,你瞧你,哭得满头大汗。”
然而,他的安慰却如同浇在烈火上的油,让小家伙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
“哇……哇……哇……”小家伙顿时放声大哭,边哭边委屈地控诉,“姐姐怎能言而无信,明明答应过不离开宇轩的,哇……”
他的哭声里,满是伤心与依恋,“姐姐分明明早就要前往昆仑,却还试图将我蒙在鼓里,我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三岁孩童了,岂会这般轻易被骗?”
林如海与黛玉听闻此言,心中既感心酸又觉好笑。
诚然,小家伙的确已度过了三岁的生日,但细细算来,也不过是三岁半的稚童罢了。
有时候,他聪慧伶俐得令人头疼,但,也止不住让人心生爱怜。
黛玉缓缓蹲下身,意欲将这机敏聪慧的小家伙,紧紧拥入怀抱之中。
然而,小家伙猛然间仿佛化身为一只倔强的小牛犊,一双小胖手臂使出了十倍的力气,力量大到惊人,将黛玉抱得更紧了。
他稚嫩的脸庞上,泪水与鼻涕交织成一片,却仍旧倔强地将脸颊深埋于黛玉的怀抱,紧紧依偎,不愿放手。
黛玉的衣裙上,已赫然留下了几抹白花花的、闪着微光的斑驳痕迹。
林如海见状,便试图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轻声道:“玉儿若是不守承诺,那便罚玉儿为轩儿做好吃的去,可好不好?”
然而,平日里听见“好吃的”三个字,便迈不开腿的小家伙,此时却丝毫不为所动,小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带着哭腔倔强地喊道:“不好,轩儿只要姐姐,哇……哇……哇……”
他一边抽泣,一边转过小脸,将鼻涕与泪水胡乱地蹭在林如海手中的帕子上。
却不料位置没找准,竟让林如海的手掌沾满了泪渍与鼻涕。
林如海:“……”
好吧,瞧他今日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姑且先饶了他的小屁屁。
罪魁祸首的小宇轩,心思仍沉浸在姐姐即将长久离别的悲伤中,浑然未觉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
他扭转过头,继续放声大哭:“姐姐莫要抛下轩儿,哇……哇……哇……”
黛玉心中纳闷,一边轻拍着他的小肩膀柔声哄着,一边疑惑地问道:“轩儿,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姐姐要去昆仑的呢?”
去昆仑之事,她确信自己从未在小家伙面前提及过半分。
而且她坚信,无论是父亲还是权景瑶,都不会将此消息透露给他。
她迫切地想要知晓,这个小家伙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了这一秘密。
小家伙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抽空抽噎着回复姐姐的话:“哇……姐姐这两天不在家,哇……轩儿和义父还有姑姑一起睡,义父以为我睡着了,就和姑姑说,说昆仑那么远,他不放心姐姐去,哇……”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倔强地继续说道,“轩儿今儿一早问过管家叔叔了,管家叔叔说,昆仑在特别特别远的地方,来回要一两个月呢,哇哇……轩儿不想和姐姐分开那么久,一天都不行!哇……”
林如海与黛玉再度目光交汇,彼此的眼中都满是惊愕与无奈。
林如海略显尴尬地扯出一抹苦笑。
他万没料到,这小家伙竟如此聪慧机敏。
这两日黛玉不在家,小家伙是一日比一日沉默。
他和权景瑶一致认为,宇轩只是暂时不适应姐姐不在身边的日子罢了。
小孩子嘛,想必过上两日,便能调整过来。
却未曾想,小家伙竟在暗地里默默观察、偷偷窃听,企图揭开姐姐离开的真相。
原来,自黛玉离去后,为防暗影阁的人前来报复,林如海与权景瑶便将小家伙时刻带在身边,就连夜晚也是一同安寝的。
起初,第一晚如此安睡时,小家伙瞅瞅左手边的义父,又转过头瞧瞧右手边的姑姑,心中很是好奇,新鲜感满满,那嘟了一整天、仿佛能挂起油瓶的小嘴儿,终于绽放出一抹浅笑。
回想起在进京的途中,他只曾与姐姐和姑姑这般亲密共眠,还从未体验过与姑姑和义父一同入睡的奇妙感觉呢。
小家伙新奇地左顾右盼,小手悄悄探出,轻轻拽住了义父的衣角,又偷偷伸出另一只小手,顽皮地抓住了姑姑的一缕长发。
玩到后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终于在义父与姑姑的守护中,缓缓沉入了梦乡。
梦中,小家伙展开笑颜,姐姐回来了!
然而,当晨光破晓,天边泛起温柔的鱼肚白时,小家伙便迫不及待地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他满心欢喜地从温暖的被窝中一跃而起,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整齐,就匆匆奔向姐姐的屋子。
一路上,他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心中满是对姐姐无尽的思念。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推开姐姐的房门,四处张望,却仍旧未能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
他转而询问义父与姑姑,却只得到“你姐姐很快便会回来”的模糊答复。
“很快”究竟是何时?连个确切的日期与时辰都未曾给予。
小宇轩的眉头拧成了小麻花,满脸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
这话一听,就是大人糊弄小孩的“经典台词”。
结果,他又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了一整天。
怏怏不乐了两日的小家伙,心中悄然燃起了一抹好奇的小火苗。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悄悄打听姐姐归来的确切日期,誓要将这份谜团解开。
夜幕降临,小家伙早早地溜达到了义父与姑姑的房间,洗漱过后,像只乖巧的小猫咪,挤到了义父和姑姑中间,闭上眼睛,却留着一只耳朵偷偷“值班”。
两人见小家伙呼吸平稳,还以为他已沉入梦乡,心中既忧虑黛玉此次行动是否顺利,又担忧接下来即将面临的远行,不禁压低声音,多交谈了几句。
然而,他们全然未察觉,小家伙的两只小耳朵早已悄悄竖起,如同灵敏的小雷达,眼睫毛也伴随着内心的激动,轻轻地一颤一颤,像是在默默记录着每一个字。
黛玉即将要离家很久的消息,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小家伙的“小耳朵”悄悄捕捉。
这小家伙,心中藏着万千疑惑,却硬是憋成了小大人模样。
次日一早,他灵机一动,以请教之名,向管家林木打听起他听过的两三座山脉的信息。
一番巧妙地迂回探问,他终于套出了昆仑山的方向和远近。
得知那么远,小家伙今日与姐姐相见时,眼中才流露出那般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林如海无奈地抚上额头,黛玉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谁能想到,这么一点点大的人,竟然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把两个大人都装进去了。
黛玉聆听着小家伙抽噎着的哭诉,心间如同被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过,痛楚难当。
她回想起自己曾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他,绝不离开他。
却万没料到命运弄人,竟会有今日这番难舍的别离。
她又想到自己断魂笔已修炼至第二层,功力较往日已是大为精进。
望着小家伙那伤心欲绝、泪流满面的小模样,她内心深处那个被她强行压抑的念头,又如同春日里的小草般,悄然冒头:要不,就带上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