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
嬴驷才走到门前,铁鹰骑士韩冀便抱拳回身行礼。
他此时已除去了白日里的伪装,不似郢城外拘谨,身上自带着一股气势,看着嬴驷的目光既带着君臣的敬畏,也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韩公无需多礼。
此次楚国之行,劳韩公跑这一趟,寡人心下难安。”
嬴驷忙上前拖着韩冀双手,叹了口气:“只是此事重大,除了韩公,寡人再无可信之人。”
韩冀想要开口说“礼不可废”,但才开口,他就剧烈咳嗽起来,直到脸上咳得通红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嬴驷脸上闪过担忧,他扶着韩冀走到桌案前坐定,又亲自给韩冀倒了杯水:“韩公放心,寡人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
韩冀是嬴驷母亲留给他的人。
自记事起,他就一直在赢驷的身边,只不过他只隐在暗处。
他年轻时为嬴驷四处奔波,护着他躲过无数明枪暗箭,如今身体已大不如前。
嬴驷敬他如父。
韩冀抿了口水,等咳嗽渐渐平息下来,才叹息一声:“君上,凡事不可强求,臣的身体,臣知道,已是强弩之末。
您贵为秦国的王,背负着臣民期许,继承先王遗愿,当以正事要紧,不该、也不能将心力放在臣这等小事上。
况且,臣受你母亲恩情,本该护你。
臣陪伴在你身边二十八年,如今你已经长成了你母亲期许的样子,臣也没有遗憾了。
这条命,天要,臣给他就是。”
“寡人的母亲真的只是一个宫女吗?”赢驷看着眼前的人,问出了多年一直想问的问题。
韩冀一怔,似乎想到什么,他神情有些恍惚。
嬴驷见韩冀表情有异,心中一动。
他自顾倒了杯水握住,垂眸盯着杯中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思绪纷乱。
赢驷其实对他母亲的身份早就存疑了。
若他母亲真的只是父王身边卑微的贴身宫女,他有这样的生母,为何能被立为太子?
但他母亲若是身份尊贵,又为何会一张画像,只言片语的描述都未留下?
再而,他年少时狂妄乖戾,自大任性,对比赢疾来说,其实,他压根就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太子。
但他父王还是在临终之际费尽心思、力排众议将他从市井寻回,扶他坐上王位。
再而,无论是他身为太子前还是成为秦王后,他都尝试着去调查他母亲的事情。
但非常奇怪,当年知情者没留下一个活口。
这实在太奇怪了。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韩冀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他认真看着赢驷:“你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她爱天下苍生,也爱一人。
臣曾答应过先王,绝不对外吐露你母亲身份。
所以,你问之事,臣无法说,也不能说。
但君上,你要明白,你的母亲很爱你,他为你不惜放弃自己的命。”
嬴驷苦笑一声,问了那么多年,要是韩冀能告诉他早就告诉他了:“罢了”
“君上,您此次来楚国真的是为了查处楚国据点的叛徒吗?”
韩冀实在太了解嬴驷了,他每天日理万机,楚国眼线叛变这等小事,绝不可能让他亲自跑楚国一转。
甚至这点小事,连韩冀自己可能都不需要亲自冒险到这郢城一转。
“君上,孟珂曾说:君子不立于围墙之下。
您是一国之君,如今秦魏河西之事还未了,楚国又进攻我秦国商於,若是您有个闪失,你无嫡子,必将朝政动荡”韩冀苦口婆心劝道。
他不知道自己这残破的身体还能撑几年,一见到嬴驷总想将该说的话都说了。
他就怕下一次见面,再不能开口。
“韩公”嬴驷抿唇,眉眼显得分外凌厉:“寡人正是为了楚国进攻我秦国领土这事而来。”
“这楚国新君初立不久就磨刀朝我秦国开刀,他不是傻,他是想立威。”
赢驷勾起半边嘴角:“我大秦不怕打,但寡人却不打这种没脑的战役。
秦楚打起来,那魏国就有了可喘之机,这场仗对秦国百害而无一利。
就算楚国要打,也要等寡人将那河西天险攥到手里。”
韩冀一愣,迟疑道:“那君上来这楚国。。。”
嬴驷眸光微动,以手撑住下颚,垂下长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张仪的连横之策寡人觉得很不错。”
韩冀恍然大悟:“君上是想与楚结盟。”
“正是”嬴驷点了点头。
“自古结盟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君上是想。。。。”韩冀皱眉,毕竟十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其实不太想嬴驷用联姻去将秦楚连在一起,毕竟枕边人带来的伤害很多时候都无法估量。
比如魏氏。
韩冀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思索须臾,加重了语气:“君上,何不使公主入楚。”
韩冀所说的公主是嬴驷的长姐,同父异母的秦国长公主赢芷。
她曾入魏为太子妃,冒着生命危险为秦国传递消息。
于魏国而言,她罪无可恕,但于秦国而言,她是功臣。
几乎是韩冀话落的那刻,嬴驷眼底便冷如幽潭,再没了一点光。
韩冀叹了口气,顶着嬴驷冰冷的目光继续规劝:“公主之美,七国据闻。
当今楚王听说是个好色之徒,他后宫的美人虽已数之不尽,但却仍然热衷搜罗各国美人。
公主她手腕美貌具佳,笼络楚王不过是。。。”
“韩公!”
嬴驷只觉得一股怒火窜到天灵盖,他低喝一声,因为情绪激动,手中握着的杯子微微晃动,里面的热水溅出几滴。
但看着眼前发须皆白的韩冀,赢驷到底不忍苛责,他只得闭上眼睛平复怒气,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干涩。“莫要再说这种话。”
“君上,嫡公主为孝公之女,为您之姊,她受秦民供养,理应为秦国牺牲!”
韩冀眸中含着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况且,如今的秦国已不是当年的秦国,公主就算去往楚国,楚王也并不敢给她气受,君。。。”
“够了!”嬴驷啪的将杯子掷下,冷着脸站起:“今日之话,寡人只当韩公从未说过。
长姐曾为秦国牺牲巨大,只要寡人在位一日,就决不允许有人打她的主意!”
“君上!”韩冀还想劝,赢驷却转过身子,只给了他一个后背。
“罢了”韩冀叹了口气:“都听君上的吧。
只是这入秦的夫人……”
\"寡人已选好。\"赢驷声音还有些冷硬,但到底是转过了身。
韩冀:!!!
\"君上可问过她的意愿?\"
嬴驷声音软了下来:\"他自是愿意的。\"
韩冀:……
感情人家两情相悦,我在这干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