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孩子?”陈曦和我握紧拳头,声音有些颤抖。
“死了。”
李明月先是指尖颤抖,最后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骗我会放过她,他骗我已经将孩子送给别人照顾着。
这些年,他为了让我死心塌地为他卖命,还找了一个假的女娃扮演她以迷惑我。”
李明月眼里闪过一丝狠绝:“可是,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所以夕朝的死、你们的遭遇刺激到赢稷,他也是这个时候开始生病的,是不是?”陈曦和深吸一口气。
李明月点了点头:“他高烧一场,再醒来便忘了很多东西。
眼睛里也再没有了第一次我见到他时的空洞,也没了后来诉说秦国时的期待。
偶尔,旁若无人,他会短暂的变回原来那个人,只是,我发现那个他也越来不像他,他暴戾、急躁、自残,整个人就好像已经落入深渊。”
“再后来,靠着那个他冷静而理智的判断,他在赢荡死后被迎回成为了秦国的王,那个他开始渐渐表露出对我的喜欢。
而赢稷也越来越少出现了。
所有朝臣,所有医师都认为他病了。
那个暴戾的、残忍的他是病灶,必须切除才能平社稷。
我甚至发现,赢稷自己也渐渐放弃抵抗了,他可以连续一整年都不出现。”
陈曦和能从李明月口中感受到那种无力感,所有人都希望那个她在意的人消失,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想活,这种绝望,这种无力,绝对会将人逼疯。
“我没有放弃,我一边应付着燕王,一边试图找到可以救赢稷的方法。”
李明月眼睛亮亮地看向陈曦和:“还真的被我找到了。
我发现,只要我忤逆另一个人,让他控制不住情绪,赢稷就会出现。”
元宝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你选择了逃婚?”
怪不得,李明月逃婚那一段时间,陛下就像变了一个人,原来并不是因为过度悲伤、愤怒,而是,那段时间,他见到的人是另一个陛下。
李明月点了点头。
“但最近我发现,就算是这种方法也不管用了,赢稷越来越难以出现。
就算我将另一个人弄的暴跳如雷,也很少有机会再见到他。
我越来越绝望,我开始真的迫切的想要逃离他。”李明月握紧茶杯,看向陈曦和:“直到你的出现。”
“我发现,那个赢稷似乎很在乎你。
你的出现,让我重新燃起了离开的希望,也让我重新拾起救赢稷的希望。”
陈曦和眨了眨眼睛,她垂眸:“放弃那个爱你的他,不后悔吗?”
李明月一怔,一滴泪却从眼角滑下来:“他囚禁我,侮辱我,他并不爱我。
放弃一个不爱我,我也不爱的人,我有什么后悔的?\"
不后悔,你哭什么?
陈曦和叹了口气,转身问元宝:“那你为何会认为我最开始见到那个人才是真的赢稷,哪怕他丢失记忆,不记得夕朝。”
元宝斟酌回道:“因为陛下,没去燕国之前就是那样的性子,冷静、温和、运筹帷幄。
其实。。”
“你也想要他死,是不是?”李明月咬唇瞪着他:“哪怕你知道那个人不是赢稷。”
“他是。”
元宝无比坚定的看向李明月,又转头看向陈羲和:“我自小陪在陛下身边,熟知他的性子,乃至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我也一清二楚。
他就是陛下,只是丢了记忆,忘却了那场苦难的陛下。”
“你!”
李明月一拍桌子红着眼睛站起来:“正是因为他身边都是你们这样性子的人,他才不敢在人前流露出脆弱、狠戾。
怕你们失望,怕你们担心。
可是!变成后面那个样子,不是他的错啊。
他不应该为了迎合你们而消失,给那个人让位!”
“李姑娘!你一口一个那个人!
你有没有想过,是那个人保护我们离开了燕国,也是那个人排除万难想要立你为后,是那个人掏心掏肺对你好!
你这样怕不是魔怔了,为了偶尔冒出来的另外一个人却要否定陛下的全部。
你连他的存在都要否定,我看,就是陛下待你太好了!
让你恃宠而骄,看不到他的付出!”
陈曦和被两人吵的头疼,她本以为见了李明月可以揭开真相,结果现在事情却变得更复杂了。
她并没有说服元宝,当然,其实也没有说服她。
故事虽然好听,但有时候得刨除说故事人的主观情绪去看待事情。
显然,有一个重要的点,那就是在夕朝遇害前,赢稷虽然过的艰难,但还是正常的。
真正改变就是那场高热。
而高热后,他醒来就丢失了记忆,按照她的推断,此时,他应该是分裂出来了另外一个人格。
可是,双重人格的两个意识是独立存在的,也就是说,当其中一个人格主导身体时另一个人格应该是沉睡的。
但昨日她与那个赢稷交谈下来,他发现,他留了很多主人格存在时的记忆,比如他知道主人格要杀张仪。
那么大胆推断,也就是说,他知道主人格要杀张仪,他才争夺身体控制权,最后呈现出来很有可能是两人互相妥协的结果——张仪被罢官。
而且,昨晚那个赢稷知道很多事情的细节,他记得夕朝,这就是一个巨大的bug。
怎么看,他才是真的赢稷。
但元宝的话又让她迟疑了。
他的话中意思,是他坚信的那个真嬴稷的所有习惯都和赢稷过往是一样的。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那个人知道另一个赢稷的存在,在刻意通过身边人的描述学习赢稷的习惯,想要取代他。
但这种情况,除非那个人智高近妖,不然不可能不露出破绽,被日夜跟在身边的元宝发现。
毕竟,双重人格中的两人完全是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认知,不一样的两个人。
第二种,就是她一直想错了,赢稷看似像人格分裂,但事实是,他并没有。
“倘若你们见到的赢稷都是真的赢稷呢”
陈曦和压低声音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正因为都是赢稷,你们认识的那个赢稷,所以你们才看不出破绽,坚信自己认为的那个赢稷才是真的赢稷。”
“明月,你认识的赢稷是去燕国后的赢稷,你并不知道,在秦国时,赢稷是何种性子。
而元宝,你自小跟在赢稷身边,你认识赢稷十年,赢稷的所有习惯你了若指掌。
所以,你坚信我一开始见到的那个人就是赢稷,自然而然认为,他偶尔露出的暴戾、不同寻常,是他病了。”
元宝显然被陈曦和一提醒,就抓住了着重点,他沉声道:“奴之所以坚信是陛下病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先王后期曾神智不清过,只要受到刺激,他就会变得暴戾非常。
我以为。。”
陈曦和一想到今日赢稷问他要留下哪一个他,下意识心惊肉跳。
若真的按照他的话选一个,哪一个都留不下来,因为,都是他,两个赢稷都是真的。
无论留下哪一个,另一个都存在不久。
她越想指尖越冰凉,胸口却因为心跳过快而变得一片滚烫。
随着一步步接近真相,陈曦和却越来越怯懦,她不敢告诉两人,其实两个赢稷都快受不了了。
赢稷的精神防御已经快要崩塌了。
赢稷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
只是,因为精神过于悲痛,他选择将痛苦记忆与产生那些记忆的人,与无法帮助自己的那些坏情绪,如:莽撞、急躁、感情用事、毫无意义的期待都剥离出来,封存起来,组成了另一个坏赢稷。
但只要好的赢稷无法承受住现实时,身体自御便会开启,让他陷入沉睡,以求让所有负面情绪都让坏赢稷去承担,继而保护自己。
而李明月所说的,坏赢稷越来越难出现,很大可能是他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那么,这段时间所有的坏情绪都是好赢稷承担的。
两个人。。。都快到了极限了。
两个人,都快不想活了。
她竟然一直没发现。
陈曦和想明白,立马就想回去,去抱抱那个快要碎成渣拼不起来的人。
但她才站起,就听到元宝的惊呼,接着,她就感觉到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她立马抓住李明月的袖子:“你在茶里下了药。“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都不想救他!”李明月撑着身子摇晃站起,眼中血红一片:“但我要救他!”
得嘞,又疯了一个。
陈曦和剧烈喘息:“明月,你别做傻事,听我。。。我,我会帮。。。别”
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黑,陈曦和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