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田氏父女案牵扯出的私盐案及密室人皮案已告一段落,除容秀成依法伏诛外,其余一干涉案官员有待候审,再行发落,后续事宜自有朝廷派来的人接手。
五月二十这日,萧月卿一行准备启程回京。
来时原本只有长公主所乘的一艘官制大船,而今因为抄没了沈千及江州一干官员的家产,又另行征调了两艘较大的商船,帮着运抄没的家私上京。
有漕运经验的船家和船工,端看那三艘大船的船身吃水情况,就能想见这次的抄没的金银财物必定不少。
水边某处码头。
“吴主事,江州传来消息,华鸾长公主一行已经启程。”探子回禀。
留着山羊胡须的精瘦男人问,“抄没的金银家私等物,可都装船一同上路了?”说话的正是接连两次遁匿的吴虞。
“咱们的人都远远瞧着呢,当日长公主身边那位崔姓宦官亲自盯着,装船到后半夜才完。”探子道,“且今日一早出发前,咱们的人偷偷摸进船舱看了,那些箱拢都已码放齐整,船身吃水也深得很。”
“很好,叫人下去准备吧。”吴虞满意点头。
因着回程的水路并非顺风顺水,加上船舱里装了不少东西,所以回程的路比来时要慢些。可能因着载重的原因,行船倒比来时要稳当不少。
加上私盐案也查出不少朝廷蠹虫,萧月卿心中轻松许多,没有晕船不适,一路上也有心情赏景了。
行船一日,至傍晚时分,刚过凉州地界。
凉州不似江州那般繁华,有官用码头和商用民用码头之分。
因开春雪灾的缘故,许多州县漕运封冻,近来才陆续解封,开始行船走商,是以往来船只颇多,早早将凉州城外不大的码头停泊的满满当当。
萧月卿一行的船队有三艘大船,只能停泊在离码头有一段距离的水域。
泊好船后,船家下网捕了不少鱼虾上来,红烧鱼、糖醋鱼、清蒸鱼通通上桌,还有过了面糊炸的小拇指长的鱼仔,一口一个,吃得停不下嘴来,那油爆虾也很是鲜香可口,连虾壳都是酥的。
厨下手艺不错,也可能是鱼虾新鲜的缘故,萧月卿这一顿虽未下船,也吃的很满足。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像块深蓝色的漳绒幕布,点缀着细碎星光。
晚间凉风习习,远处的芦苇荡里,不时传来不知名的虫儿和水鸟叫声,静谧安然。
萧月卿躺在二层的甲板上,虽未饮酒,但随着水波微微荡漾的船儿,低垂的星幕,仿佛叫人生出几分莫名醉意。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殿下在想什么?”崔阑并排躺在公主身边,支着一条长腿,手枕在脑后。
“若是人不用长大就好了。”萧月卿感叹,“是不是就会少许多烦恼?爱恨别离,贪嗔痴念,不会因承载不起的欲望,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
崔阑道,“别人怎样微臣不知,但微臣幼时最盼着长大,总以为长大后就可以保护娘亲,保护自己不受欺负。”说到这处,崔阑忍不住自嘲一笑。
“你幼时是怎样的?我想象不出,也像现在这般生得好看?还是生来就是狼崽子一样的?总带着股狠劲儿。”萧月卿侧身看着崔阑问。
殿下的眼里映照出他的身影,此时此刻,满心满眼,独他一个。
崔阑的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半晌才道,“大概瘦瘦巴巴的,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丑模样吧。”
萧月卿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只听说过女大十八变,牡丹显红艳,看来你是男大十八变。”
公主殿下眼里满是笑意,似是盛满了星河,比漫天星子还要闪耀。
崔阑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看来殿下是一点儿也记不起那些事了,也好,只他一个人记得便好。无论怎样,他都会找到殿下,以自己的方式,站到她身边去。
萧月卿在舒适的夜风里昏昏欲睡,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崔阑在身边,变成了崔阑所在,便是心安处。
崔阑拿过披风给公主殿下盖上,小心翼翼用柄蒲扇驱赶着蚊虫。
这船的二层专为萧月卿所用,若非传召,其他人等鲜少上来。但水边夜凉,风也渐渐大了,怕殿下着风受凉,崔阑用披风把人裹严实了,打横抱起来放回船舱里的榻上。
萧月卿被他一番动作弄得半醒未醒,咕哝几声,身子挨到床上柔软被衾,没几息便翻身睡熟了。
崔阑照旧在脚踏上坐下,挨在殿下榻边闭目休息。
夜深了,水面上传来几丝不同寻常的动静,并不是多明显的声响,却因着崔阑习武的缘故,耳力比寻常人要敏锐几分。
“殿下,殿下醒醒。”崔阑隔着锦被轻拍,小声将人唤醒。
萧月卿心里也一直记挂着这事,很快清醒过来,低声问了句:“来了?”
崔阑贴着窗边站,将窗户侧开一条窄缝,仔细观察了片刻,果然有人影趁着夜色,泅渡摸到了船边。
“来了。”崔阑回道,又问了句,“殿下怕不怕?”
今夜和衣而睡,就是拿不准这起子人会何时动手,只得做好准备等着。没想到对方竟这般迫不及待,于他们泊船凉州的第一夜就找了上来。
萧月卿从软枕下面拿出舅舅送的弯月匕首,别在腰后。又蹲下身子,在床榻下头摸索片刻,掏出一把火铳,正是当日南下,萧承昭送过来那一批当中的一把。
一切准备就绪,才轻手轻脚走到崔阑身边,小声道,“说不怕是假的,但有你在,便不那么怕了。”
崔阑在黑暗中精准握住萧月卿的手道,“微臣会护着殿下的。”
不一会儿那些泅渡而来的黑衣人就上了船,三艘大船上都有他们的人,粗粗一看人数还不少。
有两人顺着一侧楼梯悄悄摸上了萧月卿所在的二层,正准备接近舱门。
其中一人只觉一阵劲风刮过,随后颈间一凉,雪白的刀锋闪过,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用刀之人的模样,便已应声倒地,温热暗红的血液流了一滩。
另一人当即汗毛倒立,好快的刀!这是遇上劲敌了!
他本能的要放声呼喝同伴,刚一张嘴,便被卸了下巴,三两下捆了手脚,嘴里也被勒上麻绳,又塞了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