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安和陆玄衡白日刚闹了一场,二人心里都不大痛快,这会儿又见着,谁也不搭理谁。
姜幼安见陆老夫人来,想必她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孕,面上带了几分难堪,侧身站在珠帘后不动。
陆老夫人亲自去牵了她的手,拉着她到软榻上坐下。
“你我虽不是亲人,但好歹在我跟前待了那么久,我如何能不疼你?如今这小子做下这种事,惭愧的是我。”
姜幼安没有血色的唇轻轻抿着,垂着眼睛不说话。
陆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淳厚温和:“事已至此,你做何打算?若是你要留着孩子,他是我陆家的骨肉,陆家自然会善待他,你丝毫不用担心,若是不想留,还是早做了断,否则等月份越大,对你的身子伤害就越大。”
陆玄衡听见陆老夫人的话,脸色微变,忍不住开口:“祖母……”
“你闭嘴。”陆老夫人斜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姜幼安,“我叫了大夫来,先让他给你瞧瞧。”
姜幼安点了个头。
大夫进来,把过脉后说:“姑娘体虚,之前又接连一段日子喝过避子汤,伤着了根本,这一次能怀上孩子已是不易,若是堕胎,日后恐怕难以再有身孕。”
陆老夫人听后皱起了眉头,嗔怪地看了陆玄衡一眼,陆玄衡脸色自是难看不已。
姜幼安早已经呆住了,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怔愣。
她在陆玄衡面前说不要这个孩子,说得斩钉截铁,无非就是气陆玄衡用这孩子绊住了她,而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就是怕孩子将来受苦,还不如别来这世上的好。
可是听大夫这样说,她以后都难再有孕,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
若是如此,她还能忍心舍弃他吗?
大夫走了,留下一剂堕胎药,熬成一碗浓浓的药汤,搁在了桌案上。
陆老夫人说:“幼安,这药喝还是不喝,全凭你自己做主。”
姜幼安坐在那里,昏黄的烛光映在她清瘦的面庞上,明暗交织,她的神情捉摸不定。
陆玄衡望着她,想说些什么,陆老夫人硬拉着他出去了。
璀璨的星子在墨蓝色天幕中闪动,远处传来虫鸣声,清脆悦耳。
清凉的夜,风也轻快,显得檐下的道身影格外沉重。
陆玄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窗上映出纤细婀娜的影子,她扶着额,似在犹豫。
姜幼安盯着面前这碗汤药,汤碗里映照出她姣好美丽的面容。
一滴清泪滑落,滴入碗内,她再也看不清自己的脸。
她将手掌轻轻贴在自己的小腹,轻声喃喃:“孩子,你会怪我吗?”
不足三个月的胎儿尚未成形,都还没有显怀,但是姜幼安不能忽视他的存在,甚至像是能感受到他的回应一般。
又过去了许久,那碗汤药再也散不出一丝热气,坐着的人心也冷得发硬。
姜幼安终于端起了那汤碗。
窗外的陆玄衡看见她的动作,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要不要冲进去夺过那碗汤药?反正姜幼安已经够恨他了,再恨一些也无妨,最好恨他恨到这辈子都忘不掉他才好。
他正犹豫着,突然,窗户被打开。
姜幼安手里端着碗,将那汤药尽数倒在了窗台的那盘兰花上。
她朝他看了过来,可是她背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微微嗅到那一丝清苦的气息。
她关上了窗,陆玄衡还站在那里发愣,直到屋子里的灯熄了,他才回自己房里去了。
这一夜,二人皆是难眠,姜幼安思考未来,陆玄衡回忆初见。
……
那日过后,陆玄衡不再一味地将姜幼安拘在揽月居了,许她出门走动。
不过她倒是不想出门了,整日只窝在屋子里。
如今陆玄衡的确可以放心了,她都决定留下这孩子了,怀着身孕,她跑不远,为了孩子的将来的打算,她也不能跑。
姜幼安打定了主意,也不再终日自苦,该吃吃该睡睡,看着轻松自在,实则有几分浑浑噩噩的样子。
几日过后,苏明修又上门来找她。
她正在屋子里看闲书,听见下人通报,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上次都说了日后不要再见,他何苦又来?
她最终做了这样的选择,接受自己腹中的孩子,默认留在陆玄衡身边,唯独无法坦然面对苏明修。
她可以麻木自己,但一提起苏明修,心间总要泛起波澜。
她亏欠他,这一辈子都欠他。
她本不想再见,可又怕他不肯走,今日暑热,在外头站一会儿可是要受不住的。
姜幼安踟蹰一会儿,还是起身出去了。
园子里蝉鸣不断,苏明修站在树荫下等她。
他穿着一袭湖蓝长衫,身子挺拔修长,一贯的光风霁月,转过脸来却是一副憔悴的样子。
想他因自己终日郁郁,姜幼安心中难受至极。
她走过去,眼睛不由得湿润几分,“明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话说出来有些明知故问,还不都是怨她,但苏明修只是望着她说:“你呢?你不是也瘦了许多,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说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
姜幼安怔怔地望着他,在他指尖快要触碰到她时,偏过了脸。
颤抖的指尖只碰到她的几根发丝,一触即分。
姜幼安望着面前那一片平静的湖水,“你今日怎么又来了?”
苏明修不错眼地盯着她,“上次我的话还没说完,回去后又琢磨了几日,想定了,这才又来找你。”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我只盼你早日忘了我,另觅佳人,未来一切顺遂。”
“你只说你的,不听听我的想法吗?”
姜幼安微愣,缓缓望向他。
苏明修牵起她的手,目光含着真情切意,“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不介意的。”
姜幼安怔住,“……你在说什么?”
“你的孩子,我会视若己出,我会照顾好你们娘俩,带你们去江南,再也不管这些人,只有我们,安安稳稳地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