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刹那定格下来。
静谧得只留下木块燃烧的声音。
片刻。
密林深处似乎隐约传来了木车轱辘滚过的声音,沉沉地,有些发闷。
姜婳末垂眸,懒散地捡起旁侧的一根细树枝,轻轻一戳燃烧的木块,便能轻易碰掉一些灰。
远处的车轮声也越来越近了。
积雪在车轮下清晰发出“吱呀”的声音。
终于,在姜婳末无聊戳落掉一片灰烬时。
那辆木车也终于缓缓停靠在了洞穴前。
洞穴的火光这时也隐隐投射在那辆木车上,却直直透出一片绚烂的光晕来。
绚烂?
姜婳末纤眉一挑,只觉余光里被绚烂光晕一闪,这才偏过头向洞外看去,视线里出现的,不是曾经驼背雄兽架着的那一辆简陋木车。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辆无比华丽富贵的马车停靠在洞穴前,而那一片绚烂的光晕正是马车门前镶金嵌宝的装饰所折射出来的。
深蓝色的一帘布料垂落遮挡,暗红色的兽皮毯铺落在踏板处,整个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高大华贵。而驾驶马车的兽人,正是姜婳末白天见过的雄兽——莱伯恩。
莱伯恩对着姜婳末的方向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眼睛亮晶晶的,在火光映衬下,那一排整洁白净的牙齿格外晃眼。
姜婳末:“………”
此情此景,她只能说一句,好一个五彩斑斓的黑。
她修长冷白的手指下意识随意地转动起手中的细树枝,垂眸斜睨的姿态活妥妥像一只慵懒的猫,又有几分闲散的冷漠。
莱伯恩感受到崇拜对象的冷漠,他维持良好职业操守的同时,也保持微笑,轻咳一声后压低了嗓音,偏扭头才对着门帘之后的大人尊敬说道:“大人,您与桦陌雄兽约定的洞穴到了,他已经在洞穴内等您了。”
门帘之后一片死寂:“…………”
莱伯恩脸色微僵,姜婳末眼眸微眯。
“大人?洞穴到了,桦陌雄兽在等您了。”
莱伯恩放大了些声音,内心却咯噔一下,估摸着猜测,自家大人不会睡着了吧?
如他所料,门帘之后依旧是一片沉死的寂静。
“…………”
“大人啊……”莱伯恩欲哭无泪地唤道,余光中他已经看到稍高处的洞穴口缓缓站立起一抹身影。
姜婳末站直身体后,悠然摆弄手上的细树枝,没再看马车,反而看向马车前方的那几匹英姿飒飒的高大骏马,通体油亮光滑,灰白色鬓毛,明眼人一瞧,便知皆是神驹。
姜婳末唇角轻扬,悠然转动手上的细树枝未停。
可莱伯恩第六感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似乎有、杀、杀、杀意?!
他吞咽一下口水,硬着头皮接着唤道:“大人~您该下车了!”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莱伯恩打算再接再厉,倏忽间,耳边却突然出现一道“嗖!”的飒风声。
他惊呼一句:“呀!”
几乎同时,门帘处猝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指节修长,手背青筋凸显,极为精确地握住那一根闪射过来的细树枝,树枝在他指节带动旋转,便轻巧落进宽大的掌心,同时,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掀开垂落的布帘,走了出来。
一身玄色,肩头黑貂毛围拢。
暗紫色发丝随意披散,额间的细翔印纹,凭添姿意。
梵遒视线落在洞穴口站立的身影上,琥珀色的桃花眼里,毫不掩饰地暗流涌动,幽暗不明。
见状,姜婳末眉梢一挑。
弹指的动作收回,转而打了个响指。
她表扬道:“大人,您的反应真迅速啊!”
话落,梵遒身上的气压又低一个度。
眼前这兽人似乎是真生气了,意识到不能玩得过火,姜婳末还是及时出声打算顺一顺对方的毛。
姜婳末微笑,象征性地抚过嘴下厚实胡须,语气亲切而宽慰道:“梵遒大人,这是送您的见面礼物。”
梵遒不懂礼物两字的意思,可听这句话,半猜也知是什么意思。
梵遒深邃眼眸睨了一眼手中的细树枝,声音低沉醇厚,暗藏危险地启唇道:“可你的礼物差点毁了我的这一辆马车。”
他在危险地强调后果。
“您不也说差点吗?更何况,见面礼物就是要亲自送到你手上才算数。”姜婳末认真的眼透着认真,还格外强调一句:“这样做更有诚意。”
她在认真地阐述事实。
“噗嗤。”莱伯恩想笑,但良好操守还是忍住了。
牛头不对马嘴,全是歪理。
梵遒眸色沉沉,似乎比这浓黑如墨的夜色还要沉郁。
他拇指有力,下一秒似乎就要折断手中的那一根脆弱的细树枝。
姜婳末沉而悠哉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我生活的部落,见面礼物可是很有分量意义的。如果折断了,往往意味着交易也就断了,交易断了,财路也就断了。”
梵遒:“………”
好好好,这雄兽是会说话的,直接威胁说要断他财路了。
好得很!
莱伯恩的唇角已经开始抽搐,他努力控制着表情,在感受到主人斜睨过来的冷漠眸光时,非常有灵性地递出双手,语气恭顺道:“大人,我替您收好。”
哼。
梵遒直接将手中细树枝一抛,长袍掀动,刚抬步,在弯腰看到落脚地面湿漉泥泞时,他的眉头瞬间拧紧。
莱伯恩接过细树枝后,也察觉到自家主人要走的身影一顿,看了一眼地面,明悟后便将旁侧暗格里的细纹金毯拿出,顺势铺在了泥泞的雪路上。
梵遒敛着的眉这才松开,抬脚落了地。
远处看清眼前这一幕的姜婳末,凝眉嗤了一声。
哪怕是见惯大场面的她,此刻也控制不住地暗暗咂舌。
心中无比肯定。
这雄兽有病。
还是个有钱病。
梵遒抬步走向了洞穴,姜婳末也跟着坐回到了石头上。
洞穴简陋,没几根草,几块石头围拢着柴火,空出的石头简单擦擦就是个能坐的。
当然,梵遒不会坐。
于是一人坐一兽站的别扭场景就在昏黄的火光下展现。
“白天,你说时间不够,留到晚上再讲是什么意思?”梵遒一眼看尽洞穴的空旷布置,脚步就停在稍微干净点的位置上,双手抱臂看着眼前的黑袍雄兽,剑眉微蹙,直接开门见山道。
“当然是字面意思,白天的交易您应该也同样很满意吧?”姜婳末勾了勾唇,反而没去看他,认真转动着手中的树枝,看着架上去的鱼儿滋滋冒着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