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玦略微一怔,看着少年,少年转身去柜子里,拿出一沓文书交给官兵。
官兵翻看了一下,略微点点头,将文书还给少年,招呼人离开了院落。
少年在门口观望,看到官兵都撤走后,回到屋里说:“他们会在附近留观一天,你们就住在这里,等明天再走。”
陈吉祥点点头,连忙说:“谢谢你,弟弟。”
“我叫杨清,你可以叫我阿清。”
“阿清,多谢你收留我们。”
华玦问他:“你哥哥也是军人?”
阿清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看着他们俩说:
“我和哥哥是当年京城皇后陛下来西番的时候跟过来的。”
“是吗?”陈吉祥眼眸一亮:“你哥哥现在在哪里服役?”
“他死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凝滞了,陈吉祥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太可惜了,现在家里就你一个人了吗?”
“嗯,哥哥让我好好念书,其实他以前也是读书人,给你看他画的画。”
阿清忽然开心地翘起唇角,他起身在书架最下面抱出很多画卷,放在桌子上,一个一个展开给陈吉祥看。
画作墨韵生动,意境悠远,陈吉祥心悦诚服地赞叹。
然而,当她打开最后一个画卷,她惊呆了,那是她的画像。
惟妙惟肖。
阿清用一双纯净闪亮地眸子看着她:“姐姐,你和西番女王长得很像。”
陈吉祥有些呼吸不稳,华玦将手按在她肩膀上,对阿清说:“确实有些像,你哥哥见过女王?”
“当然,他一心爱慕女王,从京城跟到西番,哥哥自幼文武双全,无奈因为家道中落无法科考。
多亏女王在京城做皇后的时候施行新政,他才入朝为官。
后来娘娘被贵族逼走了,他就辞官,带着我来到西番。
他说想从军,这样能更好的保护女王,建功立业,说不定以后可以站在女王身侧。”
他说的一脸憧憬,好像哥哥还活着,陈吉祥眼眶积满泪水,她强忍着憋了回去,微笑着问:
“你哥哥死在哪一场战役,他的主帅是谁?”
阿清呆呆地看着她,喃喃地说:
“哥哥最后一次回来,他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军队中有人企图哗变,他极力阻止,但自己只是个副将,无力回天。
不久之后,就死于那二十万人中。”
陈吉祥大惊!
她浑身一颤,转头看着华玦,华玦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眼眸中闪过杀气,陈吉祥眉头紧蹙,轻轻摇摇头。
阿清将画卷卷起来,轻声说:“之前女王说他们被京城的军队杀死,现在才知道是女王借刀杀人,哥哥回不来了,剩下我自己。”
“你想给他报仇吗?”陈吉祥幽幽地问。
“当然!我恨女王!哥哥那么崇拜她,背井离乡追随她,因为军队哗变,她就不分青红皂白,一个活口都不留!”
陈吉祥闭上眼眸,深深吸了口气。
晚上,阿清给他们准备了晚饭,可是华玦和陈吉祥都不敢动筷,互相对着眼神,又看着桌子上的饭菜。
这时,阿清端着一盘粗粮饼从后厨走进来,将盘子放到桌上,拿起一个自顾自吃起来,然后不解地看着他们:“吃吧。”
他侧眸看了一眼陈吉祥,沉吟片刻,将自己手中咬了一口的饼塞在她手上:“这个是新做的,你吃这个。”
陈吉祥眉头微蹙,她拿着阿清递给她的饼吃起来,华玦看着她,欲言又止。
阿清静静看着她,低下头默默吃饭。
晚饭后,阿清拿来一本册子交给陈吉祥:“这是我哥哥作的诗集,姐姐看!”
陈吉祥接过来,看着飘逸秀美的字迹,很难想象这样儒雅的人居然会从军。
“这是我哥哥的剑,你看!”阿清拿过一把长剑,陈吉祥轻轻抽出,刃口如秋水般清澈,寒光闪闪。
阿清献宝一样,把他哥哥所有日常的用品都给陈吉祥展示一遍,夜深了,华玦低声说:“我们明日还要赶路。”
阿清有些落寞,只好放开拉着陈吉祥的手:“姐姐,你去休息吧。”
夜晚,陈吉祥伏在华玦怀中低声抽噎。
她肩膀轻轻颤抖,悔恨如同潮水淹没了她,那二十万人,还有多少像阿清的哥哥一样无辜被害的呢?
华玦紧紧搂着她,轻轻吻着她的额头,轻声叹息:“吉祥,逝者已逝,来者可追。”
翌日破晓,附近的军士撤离,他们要赶路,过了京城地界,去找吴越的军部。
临行前,陈吉祥对阿清说:“我想再看看你哥哥画的那幅女王,和我很像的那张。”
阿清点点头,将画拿出来展开,陈吉祥轻轻抚摸着落款俊逸的三个字:杨君立。
她转头对阿清说:“如果将来我有能力,会回来找你,替你哥哥照顾你。”
阿清微微一笑:“姐姐,如果你是女王,你会杀了我哥哥吗?”
“不会。”陈吉祥摇摇头,搂住阿清的肩膀。
阿清看着他们的身影愈行愈远,他转身回到屋里,从院子里拿来火盆,点燃那幅画像,口中喃喃:
“哥哥,她看了你画的画,摸了你用的剑,读了你写的诗,她很后悔,她是喜欢你的,你瞑目吧……”
画卷上的陈吉祥和落款的三个字,慢慢烧成了灰烬,一缕青烟飘上云霄,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和他深藏在心中的情愫。
他们要越过一片荒野,时下初春,寒意料峭,天空布满阴霾,土地潮湿冰冷。
两人走了两天一夜,仍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陈吉祥筋疲力竭,伏在华玦背上,华玦背着她,抬首望,后有追兵,前有陷阱,前途渺茫。
夜晚,华玦找到一处干草垛,脱下外衣盖在陈吉祥身上,让她伏在自己怀里入眠。
陈吉祥饥渴难耐,梦见一口泉水,连忙俯下身去喝,泉水甘甜,她贪婪地吞咽,却尝到一股血腥味。
她身子一震醒过来,睁开眼,看到自己正在吮吸华玦的手臂,他的手臂上赫然一道划开的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