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没有被这样叫过。
梁怀叙扯了扯嘴角,此刻脸上阴郁不悦的表情倒是与这光影融为一体了。
他返回手机页面,准备去找某人好好讨教一番,刚点进和她的对话框,便听见外面呼啸的狂风沙沙震响,在黑夜中汹涌肆意。
他立马顿住要给她发信息的动作,眼睛往窗外看过去,原先几颗零星已不见踪影,尽数被厚重的云层包裹,乌云密布,整个云江仿佛都被笼罩在片片阴影中,不见一丝天光。
视线从浓墨的天空向下转移,这一次的酒局定在金融中心斯曼尼酒店的顶层,足以俯瞰外面景致。
以往这个点的云江不乏灯红酒绿、笙歌鼎沸,吃喝玩乐样样热闹至极,如今却只有加速行驶的车辆,和形色匆匆的路人,似都在逃离这令人心悸恐即刻到来的暴雨与雷鸣,惟恐下一秒就波及到自己身上。
梁怀叙深呼吸一口气,心里藏着隐隐担忧。
只因岳母跟他说过,阮阮不害怕白日雷声,却尤其害怕晚上的。
梁怀叙当即给明霖发信息,让他提前结束这场酒局,做善后工作,交代完之后他直接离开。
一早知道免不了要喝酒,所以早早就让陈叔从家里另开了一辆车过来接他,现在应是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等着的。
在赶过去的路上,梁怀叙给阮惊雀发了信息后才进了电梯,电梯一层层向下,他心里的担忧却在一点点加重。
如果此刻他的身边有人,定能注意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似乎所有事都能运筹帷幄的华联集团掌舵人脸上难得浮现的慌乱。
电梯到达停车场后,他上了陈叔的车,提醒他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能开多快就开多快。
眼睛则时刻关注手机上的信息,这一路都没见回复,梁怀叙便打了电话过去,也没接,这下心更乱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给张姨打了电话,谁知她不在云璟公馆,已经回家了,挂了电话后他无奈只能继续给阮惊雀发信息、打电话,一直重复这个步骤。
始终不见回应,梁怀叙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后座背倚上,这么无助的时刻还是几年前爸妈和爷爷去世的那段日子,他怎么打电话都没有人接,怎么发信息都没有人理睬,后来他接到的是医院打来的电话,是姑姑通知他的坏消息。
尽管他现在知道阮惊雀待在家里,安全有了保障,可他还是害怕。
那种孤立无援的时刻,他希望她永远都不会体会到。
陈叔见自家先生忧心忡忡的模样,自当放快了速度,好在开了几十年车了,经验丰富,这种天气不算什么,赶在雷雨前就可以开更快一点。
阮惊雀吃完饭后就一直待在客厅里画画,和粉丝聊天。
稍晚时候她听到外面传来呼呼的风声,心一紧却又耐不住好奇,她不敢一个人去,就抱着喜鹊陪她。
来到落地窗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只够她露出眼睛的距离,什么都没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可狂风却很肆虐,声音咆哮似要席卷所有。
听觉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吓得很快就松了手,一刻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声音,抱着喜鹊直奔沙发角落,并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的声音开至最大,整个身体好像都在发抖。
阮惊雀紧紧把喜鹊拥在怀里,轻抚他脑袋,声音颤了颤,“喜鹊,不怕啊,不怕不怕。”
喜鹊“喵呜”一声似在回应主人的不安,随后反而用脑袋蹭蹭她的手。
一直持续了几分钟,阮惊雀恍然,这样不行,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何况现在还没有打雷,只是夜晚的风声过于吓人,现在电视播放的声音也掩盖了大半,她不应该那么懦弱。
旋即她抱着喜鹊去了猫房,把他安顿好之后,准备上楼先洗澡。
正准备上去发现手机还放在沙发上,她转而拿了手机快步跑上楼,到了卧室后,卧室里也有电视,她同样打开至声音最大,然后把手机丢在床上,拿了换洗衣物和睡衣就往浴室跑。
风风火火,像是在读书时期参加运动会那般,有一颗力争第一的决心,不同的是,她是狼狈而逃,要确保自己在打雷之前就钻进被窝里,有一方温暖便多一分安全感,是以,这氛围实在不算友好。
这大概是她洗得最快的一次澡,紧张到头也来不及洗,在洗澡的过程中心里一直在给自己暗示,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来莫名她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影,也不知道他应酬完了没。
想问问他。
阮惊雀出来后,从床上拿起手机就钻进了被窝里,整个脑袋都被被子盖住,她这才打开手机,没想到一连串的信息和十几个未接来电,大都来自梁怀叙,还有几条是爸妈和姜知芋发来的,时间都是在她洗澡的时候。
目光落在梁怀叙的最后一条信息上,【阮阮,看到快给我回电话!!!】
接连三个感叹号让她慌了神,以为是有什么急迫的大事,忙下意识地照做将电话打过去。
“喂,阿叙,怎么了?你怎么打了这么多电话?”
在听到女生声音的那一秒,梁怀叙缓缓松了口气,但他仍注意到女生说话时故作冷静却还是盖不住的发颤。
“阮阮,你刚刚怎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
“我在洗澡。”
她问道:“你应酬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我正在回家的路上。阮阮现在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轻柔细腻,像在跟小孩子说话一样,有一种安抚人的魔力,阮惊雀心里的紧张没那么严重了,又听到他说在回家的路上,便隐隐期盼着,快一些。
“我已经躺在床上了。”
“嗯,阮阮,别怕,等我回家。”
他知道,她在害怕吗?
“那……你可以不挂电话吗?”
她似乎有点贪心。
“别怕,我不会挂电话的,在我到家之前,我会一直在电话里陪着你。”
可他又好像如此坚定。
两人就这么在电话里东聊西聊,聊今天他走之后阮惊雀在家里做了什么,聊她晚上画的喜鹊,聊了张姨跟她请了假,总之,她说的每一句话,不管是什么,手机另一端都会传来回应。
她似乎已经不害怕了,可这个念头刚一出来——
不多时,黑如墨的天空就仿若被飓风撕裂,一道刺眼的强光若无其事地从里面迸发闪烁,紧接着雷声轰鸣,响彻天际,宛若上天的怒吼,无人可抵。
大雨瓢泼而落,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声声作响。
尽管电视机音量开到最大,一整个人都躲进了被子里,还是难逃这个声音。
阮惊雀的害怕跟紧张更甚,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震动,她的眼泪哗地一下子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脑海里不断播放小时候晚上睡觉时被雷惊醒,起身哭着寻找爸妈却怎么都找不到人的画面。
明明她不害怕打雷的,可那一晚不知是雷声太大还是什么,她竟哭了。
第二天她才知道爸妈上晚自习,因暴雨封路回不了家。
而那一晚,找不到人之后她在柜子里躲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