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远处的身影缓步走近。
云容定眸望去,见白芍银钗松散,鬓发斜飞,眉眼通红,身上披着脏乱的衣裳,泪水混合着浅淡的妆粉滞留在脸颊,宛若被狂风暴雨摧残的杏花,凄楚破碎。
她身旁的赵惜月依旧是那一身水红色缀珠挂坠襦裙,袅娜绰约,只是神情萧索,哀怨愤懑的眼眸正回望过来。
“大公子果然好计谋。”
“赵姑娘过誉。轻虑浅谋,技不如人,实属活该。”宁竹鸣眉目弯弯,眼底却淬着一层寒霜,“不过本公子倒是佩服赵姑娘坚决果敢,能临危弃卒。”
赵惜月闻言不发一语,少顷,侧首看向双肩瑟缩抖动的白芍,朱唇轻启,
“白芍,此处离汀兰堂几步之遥,你先回去,我有话要单独同大公子说。”
白芍颤巍着颔首,低声称是,屈身向二人行礼后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
云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内暗自推敲。
[原来刚才那人是白芍,那另外一个是谁?]
[和清醒哥身形相似,不是宁坤就是宁子鸣。用排除法的话,只可能是宁子鸣那个傻冒。]
[啧啧,宁子鸣真是艳福不浅,不仅理论知识丰富多样,实践经验也博大精深啊。]
赵惜月仰头看了看高挂的弯月,接着转身对上宁竹鸣的目光,厉声质问道:
“大公子,你昔日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原来都是哄骗我的?不然如今何以待我如此薄情?”
宁竹鸣轻嗤一声,双眸中蕴着化不开的坚冰,语气森然:
“我曾心悦于你,往日所言也皆真心实意,从未诓骗于你。
“可你呢?你从最初接近我便动机不纯,利用我替你抵挡宁紫卿的羞辱和宁子鸣的骚扰,这般也就罢了,我尚且能谅解你作为女子寄人篱下的不易。
“可你一边送我虚假的香囊和平安符,一边却对我说着情意绵绵的话。在我眼伤革职之际,更是急于和我一刀两断,未曾有一句宽慰之言,你如此肆意践踏我的一片真心,现在却反过来诘问我?
“你是觉得就算你欺我骗我,我也应该无怨无悔地欣然接受,心甘情愿地任你摆布?这才符合你赵姑娘的心意,是吗?”
赵惜月听完不禁哑然,沉吟须臾,眼眶中有盈盈泪水打转,缓缓说道:
“你一出生便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身份尊贵,你可曾明白我的苦衷?
“我身为没落赵家之女,身如浮萍柳絮,祖母从小就谆谆告诫我理该肩负起家族兴盛之使命,势必要找个有权势的夫君助力赵家,我从来都身不由己啊。”
言罢,赵惜月眉目低垂,轻声呜咽起来。
“呵。既如此,你为何不听从你父亲安排,委身于我父亲,却在今夜设计害我,这是何道理?”宁竹鸣面容淡淡,说出的话却如利刃。
他的话音刚落,赵惜月哭声瞬间止住,不由心神俱震,脱口而出:“你竟然知道?”
宁竹鸣扫了她一眼,继续道:
“你口口声声说身不由己,可内心深处却并不甘心认命,见我升职,重新被陛下重用,你便觉得我更有价值。
“即便今日宴会,在我和我父亲之间,你依然还在反复衡量,心意难决,皆因你自私自利,从来都只为自己谋求好处,就勿要打着别的幌子来嗟叹命运不公、身份低微。”
赵惜月愣愣地看着他,眼神里装着不可置信,良久,一脸悲愤道:
“就算我为自己谋划难道有错么?”
宁竹鸣冷笑道:
“你为自己谋划固然没错,可你不该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更不该施卑劣之计害我。
“然,你从未真正了解我,纵使你今夜计策得逞,你我二人亦毫无可能。”
赵惜月听罢似有些难以接受,彼时眼里盛满不舍和爱恋,此时眼中却是嫌弃和鄙夷,她的声音低哑艰涩,突然问道:
“大公子是否已对云容心生爱意?”
云容听得正起劲,莫名被点到心中嗔怪。
[你们两个聊得好好的,扯我干嘛呀。]
[瓜落在自己头上就不好吃了。]
[不过我早知清醒哥的心意,赵惜月你也是多此一问,宴会上他都已经说得很清楚啦。]
赵惜月说完看着宁竹鸣的眼眸,试图捕捉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宁竹鸣察觉到她的探究,敛容垂眸,视线清清浅浅掠过怀中的云容,接着抬头波澜不惊道:
“与赵姑娘无关。”
可云容分明听到他心跳如擂鼓。
[清醒哥,你年纪轻轻除了胃病不会还有心脏病吧?]
[这病可难治啊~]
宁竹鸣听着心声,轻弹了弹她脑袋,云容抬头,见他目光沉沉凝视她,眼神中带着警告和恼怒。
云容顿觉莫名其妙,心里有些许不痛快,平白无故为何给她脸色,她很快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跃到地上。
宁竹鸣见状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默默叹了口气,旋即看向赵惜月,说道:
“赵姑娘,本公子今夜在此赴约,是想知道有关我母亲,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话罢,他锐利的双眸紧盯着她。
赵惜月忙不迭躲开,想了想,含糊其辞道:
“大公子说笑,你母亲的事我岂会知晓?我只不过故意找借口引你来赴约罢了。”
“是吗?”宁竹鸣冷笑,幽深的眸子望向天空,
“若是赵姑娘不愿说,那今晚本公子难免要叨扰父亲,说夜游桃林不小心撞见世子和赵姑娘主仆二人......”
话未说完。
赵惜月怒声打断,“宁竹鸣,你别欺人太甚。国公爷就算要查,你也脱不了干系。”
宁竹鸣嘲讽道:“本公子和父亲的关系本就恶劣至极,赵姑娘要如何说都随意。不过,赵姑娘往后若是想攀上父亲,却是妄想了。”
赵惜月面色青白,犹豫片刻,才将刘姨娘的那番话告知宁竹鸣,隐去了她与刘姨娘见面的过程以及关系。
听完她所言,宁竹鸣抿唇深思,原来是刘姨娘,联想到宁紫凡扑朔迷离的男女之谜,内心已有计较。
良久,似又想到什么,他眯着眸问道:
“赵姑娘,云容坠马一事可是与你有关?”
云容率先喊了‘汪汪’两声回应道。
[清醒哥,99%是她做的,还剩1%是我想给她的人品留点幻想。]
赵惜月矢口否认:“大公子莫要信口雌黄,胡乱诬陷人。”
“你不愿承认,是因为你知道本公子手上没有证据。可本公子如今既然怀疑到你身上,自然有充分的理由,你以为你真能做得不留一丝痕迹么?”
宁竹鸣见她眼神微闪,心下恍然,寒声道,
“你祖母杨氏制香的技艺曾闻名京都,所以你今夜和云容坠马那夜的手段如出一辙。
“不过你切记,旁人本公子不管,可你若是再随意暗算云中院的人,你的下场只会比白芍更惨。
“你若是不信,大可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