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她们在河边坐上了小渔船,碧云看着这样古典的渔船还是很开心的,她可是从来没有坐过,但是走了小半个时辰碧云的心就提了起来,本来游刃有余的船老大,现在双眼紧紧盯着河道,表情有多了几分凝重,手上的动作多了几分慎重,同时船的摆动也多了起来。
这下她相信莲花村很安全了。
小宜说敢走能走这条线最好的船把式都是莲花村的人,今天给他们走船的这位罗大叔是这几人中把式最好的。
等她们一行的双脚站到地上,众人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呼出去,就如同把一路的惊吓呼了出去。
莲花村的气温比外面高几度,可能是四周的山阻挡了寒风,也算是世外桃源了。
站在渡口首先进入眼帘就是半山腰的莲花庵,她们这一次的目的地之一。
山腰的庵堂,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只剩枝干的参天古树,全都沐浴在晨光之中。
看到庵门口微笑着的女尼,碧云突然觉得安心了不少。
这位身穿灰色缁衣,手拿佛珠女尼,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幅画一般,这人的身世不一般。
孙嬷嬷声音略有些哽咽,“这是大姑奶奶身边的管事姑……管事师傅。”
碧云看了眼孙嬷嬷,哎,看来老嬷嬷也是心力疲惫了。
无为师太红红的眼眶,激动的表情在努力压抑下有点象便秘的感觉。
大姨母?娘亲的姐姐,那个侯府的禁忌,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
这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听侯府的丫鬟和婆子私下偷偷说的,她们以为她小听不懂,没想到她是一个披着婴儿皮囊的成年人。那个时候她常能听到各种八卦并以其为乐,但是这些八卦多数听不全,常常听不了几分钟就生理性睡着了。
“碧云(轩宜)见过师傅。”
“老尼无为见过二位小施主,二位小施主随老尼来。”无为避过一边受了半礼。
双方见礼后,大家跟着无为师傅往这个怪异的庵里走。
这也太敷衍了,听不到庙里的木鱼声,闻不到香烛味,反而有种淡淡的花香。
碰到的师傅没有一个和她们念叨过“阿弥陀佛”,也没行过佛礼,反而和现代人一般点头微笑打招呼。
这是一个没有一点庵堂样子的庵堂。
也不知道姨母是看淡生死还是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
看不透,这位姨母可是有辅佐帝王之才的,如何是她这种普通人能看懂的,她从来不觉得她穿到古代就变成高人。
可能她的见识比古人强,可是对人性的认识那可差远了。她在现代时也是以专业能力吃饭的,人际关系一般她都是一剑破万法。
能做到那个位置,和能力有关,也和爸爸留给她的人脉有关,如果没有董事长一家的信任,就她这种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个性能走到那个位置很难,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能力强的人。
想到那两位老人,她有着深深的遗憾,是她失信了,说好要陪伴老人的,结果她走在他们前面。
那个老人亲手递给她的笔记本,满满都是爸爸嘱咐的笔记本,没有一个担心的字眼但却满满都是不放心,一个随时准备马革裹尸军人对年幼女儿的不放心。
可能当时他们接过爸爸所有嘱咐的笔记本时就是对爸爸做出了承诺。
孙嬷嬷轻轻的碰触拉回了她的飘远的思绪。
看着眼前这个美人,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她知道姨母一定是一个美女,外祖一家就没有一个丑的,姨母一定也是个美人。姨母能被前帝选中,一定不只是智商高,如果一个丑女再高的智商一定不会被选中。
可是她没有想到美成这样,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美成那样。
刚才自认为见识广的碧云马上被打脸,她看美人看得忘记行礼问好,见识浅的小宜轻推她上前一起行礼。
噗嗤……
“好了,好了,孩子们来让姨母好好看看。”
碧云看着姨母一笑顿时对当今天子佩服不已,他是有怎样的定力才能看不到如此美人,她虽然没有见过齐贵妃真人,但是见过她的画像,和姨母一比不在一个级别上。
姨母这个美和容貌、气质无关,怎么形容都觉得差点,坐在那里如同一幅画,让人忽略她的容貌和年龄,她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散发一种魅力让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自觉的去欣赏她,不敢带有一点亵渎。
见礼完毕各自落座,
她们这位姨母是一位很温柔的女性,说话很慢但是却很让人信服,让人忘记这人是位美人,而是一位智者。
等从姨母房中出来,进去一个时辰,没有关注房中的摆设,没有关注母姨的衣着,想想都觉得自己白活了这多年,这几天的经历还是让她知道她把自己高估了,看到的想到的都是自以为的。
她们会谈很官方,谈小宜的学业,谈她如何做生意,怎么想到的方子,没有谈到娘亲和侯府众人。
无为师傅带着她们姐弟一行刚出了庵门,碧云转身劝无为师太不用陪她们了,姨母身边不能没人。
没想到无为师傅还是一个固执的人,一定要送她们到目的地。
等碧云她们离开,站在屋角的一个三十多岁女尼,忙从里屋拿出毯子给庵子盖在腿上,这时一个小女尼拿着一个热水囊进来递给刚才站在屋角的女尼。
“主子,奴婢给您热热腿。”
“阿福,如果不是我支持小妹,也许小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两孩子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主子,谁也想不到谢阁老会早逝。”
“是呀,我当时想着谢老夫人就是再势利有谢阁老在上面压着,谢大爷风光霁月,谢大夫人品性也不错,一对小儿女又两情相悦……”
“主子,天意弄人。”
“阿福,是我的错,我自视太高,祖母当时就说把小妹嫁回北地比嫁在京城好,祖母常说姑娘家中庸些好,我却觉得生儿为人就要有凌云志,这是我最大的错。我都没有听她老人家的话,所以步步错……”
阿福静静听着主子絮叨,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因为当时她也觉得主子说的对。如果不是主子才名在外,也不会让先皇注意到,嫁给那样一个人,从而把侯府拖到泥谭里,二姑娘更是……
她到现在也不觉得主子有错,只是错估了当今龙椅上那位。
那年殿下一出生她就应该一包药绝了他的子嗣,真要说罪人是她才对,每每午夜她总是问自己她那时是心软还是害怕了?
一行人静默着在司剑带领下到了靠山而建的农家,院门大开,院子分上下两院,上面是窑洞六间,下院各有三间东西厢房,从下院到上院需要上十多台阶。
下院用小石了铺十字形路把上院和东西厢房、大门连接起来,来到上院,右手边还有一个小门通向后院,后院是一片菜地和鸡窝和一个很透亮的小屋子,看样子也是养殖用的。
很普通的农家小院,收拾的很是干净利落。
站在上院视野很是开阔,能看到隔壁村长的院子,他们家也是分为上下院,两边中间那堵墙上开着一个门,门上面挂着一个锁。看来村长很用心,把锁子锁在她们这边。
村长的院子没有这边整齐,那边沿着山势修了半圈窑洞,下院也是窑洞,下院的窑洞的房顶正好是上院的院子,很有黄土高原的特色。
在她能看到的下院里有好些鸡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咕咕咕……”叫着。
春桃看着比府里下人房都不如的房子,担心的看着自家姑娘,结果就看到自家姑娘很有兴致看来看去。
碧云可是不知道春桃的担心,她太喜欢这窑洞了,她前世也是出生在这片黄土地上,这里和她前世的老家很像,听奶奶说她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那时候她们还是住在窑洞,后来才从沟里搬到村子上面的盖的房子。
每次回老家爸爸都喜欢带她到老院子里转转看看,不过窑洞已经不能居住了。后来她每每想爸爸的时候就会回爸爸居住过的这些窑洞去看看,无数次想能住住就好了。
今天她终于实现这个愿望了!
屋子打扫的很是干净,春桃她们把车上的被褥和日常用品拿进来就可以入住的屋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二年了,还是有好多不习惯的地方,在现代提倡简约生活,人活得都很随性,而这个时代如同中国的古代,繁文缛节太多,约束太多,特别是对女子。
碧云等春桃收拾出来她睡觉的地方,什么也不管就先休息了,只要她休息了,孙嬷嬷和春桃她们也才能歇歇,她准备明天什么也不做还是休息,出外应酬的事都交给谢二少来做,她是小女子。
翌日一早准备好好休息的碧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最开始是一声接一声的鸡鸣声,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狗吠声,然后是邻家老者的咳嗽声孩童哭闹声开门声说话声,声声入耳无法再睡。
昨天很安静的隔壁院子,今天一早好像打开的音量开关。听着生活气息浓郁的乡村声音,有一种来到这个世界少有的安心感。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围绕着吃饭的,她的今天就从做早饭开始吧,先看看厨房有什么吃食。
“姑娘要起了吗?您穿棉布衣服吗?浅粉碎花那身行吗?春桃打开昨晚收拾好的衣柜问道。
“拿那套浅蓝草边的,那个旧点,我今天想做点活。”碧云边回答边把被子叠好,她这几年已经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进化成了力所能及的事自己做。
别觉得这容易,这是经过无数次的努力才从孙嬷嬷处争取来的福利,孙嬷嬷可能是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在谢府生存想让她顺心点;当然还有可能是孙嬷嬷不想听她唐僧念了。
王氏刚当家那会她的日子还行,谢碧珠有的她大概也有,只是好点和差点的区别,过了半年不到,一月二套衣服成了二月一套有点还是碧珠穿过的,碧珠比她小一岁又比她胖一圈,所以这一套也是有名无实,后来有一次给的布料有点怪怪的味道,孙嬷嬷就再也不敢让她吃用王氏送来的东西。
可能王氏第一招不管用,又开始找她母亲陪房的事,她一看不对就把府里母亲的陪房能送走的,都送到了母亲陪嫁厂房胡同的院子里,她身边就只留了孙嬷嬷和春桃夏柳三人。那会自己本想让孙嬷嬷也离开府里,她的卖身契在母亲去世前就还给了她,并帮她在官府落了户籍,但是孙嬷嬷说什么也不愿意,说她帮不了别的却能帮她盯着点,不让她暗亏,女子在后院比男人在前朝还要危险。
王氏看着她把人都打发走,就让她交出这些人和卖身契不然就要到京兆尹告个逃奴。
她和王氏说那些是母亲的陪嫁,王氏想插手母亲的陪嫁那她陪王氏找京兆尹说说女人陪嫁的主权问题。
王氏再一次败北后,又在她和小宜的吃食上动手脚,她就让小宜和父亲说,要在国子监住宿省了路上的时间来读书,小宜的小厮是母亲在时选的,一个是谢大管家的小儿子,另一个是大舅送的司墨。
王氏看到这也拿捏不住她们姐弟,就管制她和身边人的出行,她想着府里不给吃食,又不让从外面带进来,过不了几天她就会妥协,结果她没想到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当时她的生意利润还是不错的,陪房在厂房胡同的院子里做香皂,然后放到铺子里销售,京城周边都有她的产品,那个作坊外边是孙明管着,作坊生产是孙嬷嬷儿媳管着,孙明是原来威北候大管家的小儿子,跟着母亲陪嫁过来,母亲管家时是谢府的二管家,母亲去世前把她陪房里管着谢府重要岗位这些人都外放到了庄子和铺子里,让他们好好守着兄妹三人最后的倚仗,剩下留在府里的不是嫁给谢府家生子就是不起眼岗位上的人。
王氏不知道二门和后角门都有她的人,不对,准确的说是她母亲留给她们兄妹的人,再加上银子开路,隔几天晚上都会有新鲜菜蔬米面粮油熟食送到风亭院来。
王氏可能以为她的银子坚持不了多久,她知道孙家出事后母亲拿出好多嫁妆典当后换成银子给孙家应急,母亲去世后,留下的银子可能也通过父亲的手落到她的手里,她个破落户家姑娘怎么可能知道威北候孙家的嫡姑娘没有在嫁妆单子里的银子够她好吃好喝几十年。她看重的金银在孙家眼里是最不重要的。
办法总是比困难多,又有银子开路,在白军的包围下,保住了风亭院这块根据地,那段日子她过的日子真是心力交瘁,但是很有成就感。
她常常在晚上能梦到王氏跳着脚骂她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笑醒,也算给她无聊的生活增加好多笑料。
那个时候她特别希望渣爹能站出来,让王氏有点顾忌,但是她失望了,过后又会在心里说渣爹这样做也许是为了保护她们,直到那碗毒药端到面前她才明白,自己骗自己有多可笑,那个时候心里才明白,以力破万法的真谛,成就感什么的就是一个寂寞。
“姑娘,姑娘,您看是这件吗?”春桃找出衣服看着出神的姑娘,轻轻推了推她道。她特别不喜欢姑娘出神的样子,姑娘出了屋什么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万事不愁,可是剩下她们主仆几个时,姑娘就常常这样出神。谁又能想到堂堂‘崔谢堂前燕’中的谢家嫡姑娘过的这样不容易,别的闺阁姑娘不是绣花、读书就是游园、赏花、扑蝶,她们家姑娘却在殚精竭虑想着怎么生存,不过她家姑娘是真聪明,8岁以后都是自学,会画画还可以和二少爷谈论诗文。
“对,就这件,春桃今天我来做早饭,你给我打个下手烧个火。”碧云换完衣服转了个圈儿臭美了下,就是少了一面大镜子。
“姑娘,别转了,头发还没梳呢。”春桃调侃道。
“哈哈哈,不梳也是美女,大美女!”
“那是,不看看是谁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