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粟儿见英成一走,便招手唤他们过来。
三个孩子呆在一起,大家都没了心情滑冰。
英粟儿静默地,面无表情,低垂着头,手中翻弄着那本“百年孤独”。
“你要不要回家了?”肖笑言担心地提醒英粟儿。
她不语,心里七上八下 ,胸口闷闷的。
半晌,抬起头,看着冰场里零零星星几个滑冰的人,一脸迷茫,心情完全被破坏了:“不知道。”
“会被打吗?”亦然半开玩笑,似笑非笑的。
“你还笑,都怪你。”其实,肖笑言又忍不住想笑。
“我怎么了?”男孩莫名其妙,被冤枉得一头雾水。
三个孩子懒心无肠,坐在栏杆上看滑冰,谁也不说话。
大概半小时后,肖笑言又压低声音喊道:“英粟儿,你妈来了。”
亦然吓得一惊,跳下栏杆,紧张地看着英粟儿,一副想逃的样子。
英粟儿见状:“不用怕,我妈不管。”
这时洋子已走近,肖笑言脆生生喊:“洋子阿姨。”
“笑言,在这玩呀?”洋子温和地招呼肖笑言,眼睛却瞟向旁边的男孩。
男孩看看英粟儿的妈妈。
她,皮肤白皙,眉眼清秀,有着温柔和善的面容。。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男孩就见了英粟儿的爸爸和妈妈。
男孩暗自思忖:
这是怎样的一对组合,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
一个是不怒而威,一个是不笑而倩。
男孩礼貌地喊了声;“阿姨。”
洋子朝着这个秀气干净的小男孩颔首笑笑。
英粟儿却气鼓鼓坐着,一动不动,不理人。
洋子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搭在她放在腿上的手臂:“粟儿,爸爸叫你回家吃饭。”
“吃什么饭?不是才吃了吗?”英粟儿没好气地说。
洋子一时语塞。
过了片刻,洋子又柔声哄着她:“我们回家吧,玩了这么长时间了。”
英粟儿直想发火,她忍着,赌气地说:“不回去。”
“怎么不听话了呢?”洋子微微皱起眉,声音依然柔柔的。
“就不去。”英粟儿任性地说。
“反正你爸爸叫你回家。你不听话,我不管了。”洋子无奈,有点生气地走了。
英粟儿心里非常恼火:
荒唐,不是吃过午饭才来的吗?怎么又叫回家吃饭了。
不就是看到有男生在吗?
一直,英成不能容忍任何男孩接近英粟儿,简直到了神经兮兮,歇斯底里的地步。
洋子走后,三个小孩失去了滑冰的兴致。
他们呆在栏杆处,肖笑言和亦然担忧英粟儿的处境,询问她要不要马上回家。
“不理他们。”英粟儿满是抵触情绪,一副作对到底的执拗。
男孩眼梢扫过英粟儿:她的父母对比鲜明,都是一目了然的人,而英粟儿……
此时,她白皙而泛着冷光的脸如凝固的瓷器,她静止在那里,半磕着浓密睫毛,看不到眼底的情绪。
很多时候,英粟儿真的令人难以接近,琢磨不透。
那边,洋子满面愁容地回家。
洋子进门的时候,英成往洋子后面看,不见英粟儿身影:“粟儿呢?”
洋子故作平静地说:“让她再玩一会,今天周末。也要给她运动运动才好。”
“运动?不是叫你带她回家吗?”英成生气了,怒气冲冲吼起来,“你看看她,跟些什么人在一起?”
“不是肖笑言吗?都是同学。”洋子强忍怒气回了一句。
“同学?流里流气的,那个地方是好人去的地方吗?”
洋子想起那个男孩子,很有礼貌,看上去是很乖的小男孩,怎么就流里流气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易怒暴躁的男人,自从嫁给他就没有过自由,平时她也是不能随便跟男性说话,包括男同事。
不知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女儿,她竟敢胆大包天怼他:“你就是胡思乱想,觉得她会被小流氓带坏。别想那么复杂。成天关着她,像关监狱似的。”
“你说什么!?”英成暴跳如雷,厉声大吼起来:“有其母必有其女,做妈的不是好东西,养个姑娘也不是好东西。”
“放你狗屁……”
“啪——”洋子话还没骂完,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到了脸上。
这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时,正好被站在门外的英粟儿听到。
“嗡”的一声,英粟儿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停止了。
她待在门口,双脚钉在地上, 整个人懵了……
接下来是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嚎哭声……
…………
很多很多年了,自英粟儿懂事,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太多太多,吵架打架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每当他们吵架打架冷战时,小小的英粟儿在学校上学的课堂上,课间操场上,教室里,放学的路上……
一想到他们互不理睬,家里气氛冷的如冰窖,心就沉重,不想回家。
真的很怕回家,可是不回家英粟儿又能去哪里?
但是为了她,洋子被英成打还是第一次。
她一直是英成的骄傲,因为她,英成在洋子耳边没完没了地夸奖。
英粟儿楞在门口不知所措,英成突然冲出来,撞到了英粟儿,他猛地转过身,怒目圆睁,手指直戳英粟儿鼻子,厉声警告:
“我警告你,再去溜冰,抛头露面给家人丢脸蒙羞,你试试,如果再让我发现,决不给面子,当众棍棒请回来。”
说罢,拂袖而去。
英粟儿呆愣在门口,全身发麻。
好一会,英粟儿才推门进家,她看见洋子坐在地上恸哭。
再后来,洋子自然是哭一晚上,明天再接着哭一天,后天依然……
小的时候,见洋子哭,英粟儿会吓得钻进洋子的怀抱和她一起哭。
渐渐的,长大了,英粟儿对他们吵架打架一事熟视无睹。
渐渐地,尽管洋子的哭声令她内心无比沉重,但是她不再有任何反应,也是熟视无睹。
当晚,英粟儿一直坐在她的书桌前发呆,一坐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那双本来非常漂亮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某个点,阴冷逼戾。
书桌上压着玻璃板,下面有很多相片,她的,洋子的,英成的,单人的,合影,英成婚前很年轻的……
是英成压到玻璃板下面的。
尽管是英粟儿的书桌。
所有的一切都是英成在安排,英成在操作,他在摆弄。
她们,她和洋子,什么权利都没有。
她看着英成一张单人照,坐在家中沙发上,落地式收音机,落地式台灯,花架,绿油油的各式兰草,高档自制家具……
据有人说,他们家是当地数一数二最漂亮的家。
相片中的英成英俊无比,年轻时的英成是当地最帅最时髦的男子。
此刻,相片中的他微笑着,高雅,贵气,富有教养的样子。
她从文具盒中拿出水笔,拔去笔帽,她开始用黑色水笔发泄地在他脸上涂抹,一直涂抹……
当晚,英粟儿在她的日记本上写下这么一篇日记:
1992年7月11日(星期六)
伪君子,我讨厌你的微笑!我一见你那彬彬有礼,道貌岸然的样子就觉得你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其实你才是——灵魂最丑恶,最肮脏!
你有本事亲自来找我,你就会对妈妈施加压力。
狗东西!残暴的狗东西!没人性的狗东西!
我记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