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晚上都在美术学习班上课,英粟儿总是走神。
亦然和肖笑言的脸在她眼前晃动成模糊的。
她完蛋了。
这天晚上下课去溜冰,英粟儿懒心无肠,坐在栏杆上。
她看见杨八五和安安,安安比她大三四岁,跟她不是很热络。
杨八五见她一定会过来,果真就过来了。自然而然站在她身旁,他们一起看着冰场滑冰的人们。
“你爸爸来了!”杨八五突然低声喊道。
“哪里?”顿时,英粟儿被吓得跳起来,从头凉到脚,惊慌失措地大张着眼到处寻找。
杨八五看她吓得不轻,哈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
“死胖子,打死你。”英粟儿攥起小拳头做打人状。
“来来来。”杨八五把脸凑近给她,“你打我?小样,凌哥帮你打还差不多。”
说罢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英粟儿心就扑通扑通跳起来,兴奋得飞红了脸。
“你看你,一提凌维你就两眼放光,跟回光返照似的。”
“你这坏蛋……”英粟儿娇啧,又举起手要打。
杨八五捏着嗓子眼学她嗲嗲的声音,接口:“我告我凌哥。”
“你……”英粟儿故作生气,嘴角的笑容却收不回去。
“哈哈哈……”杨八五踩着滑冰鞋溜了。
英粟儿心里甜滋滋的。
她现在见杨八五就像见亲戚一样。
她就想听他说起凌维。
她着魔了似的,就想听到“凌维”两个字。
她心里甜蜜,但有点害怕……
英粟儿在溜冰场玩了一会就早早回家了。
回到家也是很快冲了凉,早早躺上了床。
她关了灯,将自己淹没在黑暗中。
她在黑暗中,双眼睁得大大的。
真的好奇妙,感觉像做梦一样。
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将薄薄的空调被扯上来,扯上来,全扯到胸前紧紧抱着,她侧身蜷起双膝。整个人和一团被子紧紧相拥。
她的脸贴着被子,摩擦着柔软的被面,她感觉到自己烫呼呼的脸面,烫呼呼的耳朵,烫呼呼的脖颈……
她贴着被面想着那个男孩。他的头发,他英俊的脸,他的眼睛,他的嘴角,他的双臂,他的身体,他的皮肤,他的声音,他的话语,他对她的动作……
笑容在她唇边绽开。
她开始回忆她和他的过往,点点滴滴。
十二岁,他把她从瞿阳手中解救出来。
十三岁,他闯进教室要求她和他说话。
他在那间小黑屋里第一次抱住她
一直以来她讨厌他,恨他。
英粟儿突然想起,其实,凌维早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早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那时,五年级二班有个男生叫林三的。才小学六年级就全年级最高个子,嗓音浑厚,而且还长了胡子,人也长得马虎。
那时,同班的一个留级女生已开始总偷看他,还说他长得帅。
后来知道,其实他比同年级同学至少大三岁,那时的他已经发育成熟。
等到大家都进入初中,别的同学争先恐后地,腿越来越长,裤管越来越短。
而那个林三,他倒好,原地按兵不动了,竟缩成了最矮的同学。
其实他小学后就再没长过。
那时的林三威风凛凛,令英粟儿心惊肉跳。
他手攥一根弯头伞把做成的文明棍,每天每节课的课间休息,他带领他的那几个跟屁虫过来,欺负英粟儿一通。
有一次,他们一伙浩浩荡荡过来时,其中男生竟然还高举着一个拆去四条腿的条凳改成一块牌,上面用粉笔歪歪斜斜写着:打倒英粟儿。
林三是不用亲自欺负女生的,他看着他的手下欺负她。他站在旁边看得有滋有味。
他和他的跟屁虫们令她想起黄世仁和他的狗腿子们。
每次,还不见林三那帮人,只要听到他小公鸭的嗓音时,英粟儿就有大难临头的恐慌。
小公鸭嗓和他的跟屁虫总把她堵在座位里不让出去。
大多情况下,这种欺负是以她抬起手腕捂着眼睛嘤嘤哭泣为结束。
开始是装装样,想吓退他们,解救自己,可是哭着哭着就哭真了。
到了后来,只要他们虾兵蟹将一降临至她身边,她立刻就能哭起来,哭的凄凄惨惨小泪人儿一个。
英粟儿一直认为她有很好的表演天份。
哭,成了她自我保护最好最有效的武器。谁说她不是她妈生的,她和她妈在被欺负时的哭,完全如出一辙。
那个中午放学后的教学楼走道里,林三他们把她团团围住,当她皮球般推来搡去。
他们兴奋快活得大嘴巴张着嗷嗷直叫唤,又跳又叫,拉拉扯扯,每个男生都有机会把送过来的她接住又推出去。
她在那个乱哄哄的包围圈里,从这个男生怀抱传送到另一个男生的怀抱,被弄得晕头转向,无力自控,连哭都顾不上了。
凌维就是那次,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不记得他是因为什么事,在那个关键时刻突然出现的,似乎是路过。
只记得他“滚”的一声,包围圈立即作鸟兽散了,一切就结束了。
凌维的声音并不高。骂了一个“滚”字就各自远去了。
当男生们散去后,英粟儿傻乎乎,孤零零地留在空荡荡的走道里发愣。
那时,她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叫凌维。
那次她被他们堵在教室里,杨八五让她喊凌维“哥哥”。
她是欢喜的。
曾经一度,他们几个小孩子天天晚上在一起玩,追逐打闹,完全不懂事。
如果不是那次,在那间小黑屋里,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原来,他早就住进她的内心,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
原来,他早就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 她一直忽视他。
原来,他一直和她有着紧密的关系,像是早已注定。
原来,他一直是她的保护人,她却觉得他一直冒犯她。
然而,曾经她是那样地讨厌他,恨不得他去死。
不曾想,有一天,他在她心里却是这样特殊地存在着。
他是她最亲的人。
十二岁他便开始说她是他女朋友。
为此,她恨死他。
现在,她终于惊异地体会到说一个人是他(她)的人的感觉。
现在,他是她什么人?……
“他是我男朋友吗?我有男朋友了?”想到这,她的心便又热起来。
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一个和她很亲很亲的人,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
她笑了,笑着笑着,热泪就流了出来。
心,狂热到无法呼吸。
她从枕头边摸过随身听,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的光,将一盒带子装进随身听,插上耳机: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
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是否,这次我将一去不回头
走向那条慢慢无止境的路
是否,这次我已真的离开你
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
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
情到深处人孤独
……
情到深处人孤独……英粟儿热泪涟涟。
从此,英粟儿怀揣着一个喜悦的小秘密:
我有男朋友了,是他,凌维。
她的心从此充实得满满的。又甜又温暖:
他,凌维,我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