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林宏明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大哥林宏达主动把买三轮车的钱给了他家,这不仅仅是钱的事儿,更是兄弟之间感情深的象征。
他眉开眼笑地看着黄丽,眼神里是自豪和骄傲。
黄丽凉凉地瞪他一眼,林宏明龇着的大白牙就收回来了,大哥还钱给自家跟他不打招呼就把车送人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明玉和吴念的兴趣课上到十一点,林宏明看了下手表,现在是十点四十分,打算去文化宫把她们接回来。
方婶这段时间跟明玉已经十分熟悉了,主动请缨:“我去吧!”
“大妹子,我跟你一起去吧!”黄母笑着把明月给林宏明抱着,她在店里坐半天了,骨头都坐硬了,早就想出去活动下了。
两个老太太携手同行,迎着冬日暖阳一起去接外孙女。
方婶找话题聊:“大姐,你们家大哥的腿没事吧?”
黄母笑着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又受过旧伤,需要多休养。”
方婶就点头:“是啊,年纪大了就得注意,我们现在好好的,不给孩子增加负担就是给她们帮忙了。”
黄母突然想到她们认识了这么久了,还从来没看到过吴忧她爸呢!于是就问道:“大妹子,吴忧她爸呢?怎么从没看到过他?”
方婶的热情瞬间冷淡下来,她整理了下衣袖,语气平淡地说:“他呀?死了五六年了。”
黄母顿时就觉得不太好意思了,轻轻地拍了嘴巴一下,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大妹子。我没想到……”
方婶不在意地“嗨”了一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嘛,生老病死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说实在的,我对他的死一点儿难过的感觉都没有,他死了,我女儿日子才不那么难过。”
吴爸是个讲义气的人,不然也不能做出为了报恩强迫女儿嫁给恩人的儿子这种事来。
他是讲义气了,可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方婶像是找到了个宣泄口,把对吴爸的不满一股脑地倒出来:“他这个人对外脾气好,整天笑眯眯的,谁都能跟他说上几句话,谁找他帮忙他都愿意干。可回到家就跟大爷似的,酱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
“他就是对别人大方,对自己家人抠门。”
“我记得我家忧忧小时候有个洋娃娃,那是她舅舅去出差的时候特意给她买的,她可喜欢了,睡觉都要抱着睡。他朋友家的小孩来家里玩,看上了那个娃娃,死活要拿走,我家忧忧不同意,他就又吼又骂,非得让她把娃娃给人。”
方婶手抖了抖,心里十分难过,“我那时候年纪小,对她爸有些天然的畏惧,又怕他打孩子,就逼着忧忧把那个洋娃娃给了人,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太窝囊了。”
黄母也沉默了下来,这就是典型的传统式华夏男人,对外人很友善,好的一面都留给外人,不好的情绪全留给了自家人。
关起门过日子的时候,又处处要求家里人顺从他、服从他,若是有反抗,家里就会发生冲突。
女性为了孩子,为了父母,为了面子常常忍让,这又导致男人们更加放肆,更加过分。
黄母想起黄父,心里顿时泛起丝丝甜蜜。
她家老头子纵使有千般不是,可他有一点好——他从不把外人看得比自家人重要。
以前在丰收村住着的时候,他们和黄有才他娘分开住着。
后来到了镇上过日子,逢年过节也是他自己回去,老太太虽然不满意,可是却拿她没办法。
过日子就是这样,有比较才有幸福感。
黄母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开始懊恼起来,自己这破嘴真是太不应该了。
方婶看出她的懊恼,狡黠的笑笑,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无人才笑着说:“大姐,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现在日子过的可开心了,送送孩子,闲暇时去卖卖卤肉,日子过的别提有多好。”
方婶有句话没说出口,她觉得她家死老头子克她。
前些年她三天两头生病,好几次半只脚都进鬼门关了,可死老头子一去世,她什么病都没有,卤肉摊生意也红火起来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他要是早死几年,没准她家吴忧还能嫁个如意夫婿,哪里用得着她如今这般焦虑。
地面有点滑,方婶拉着了黄母的手慢慢上台阶,突然问道:“大姐,你认不认识未婚男青年啊?离过婚,有小孩儿都行,我家忧忧今年都三十二了,离婚这么多年她一直不肯再找,我每次想起这事儿都愁得睡不着。”
黄母看了看她,发现她是真不知道她家闺女和自家儿子的事儿,一时间有了些神秘的优越感和洞悉感。
她神神秘秘地对着方婶说道:“大妹子,你也别太着急,儿孙自有儿孙福,或许过几天就有好消息传来。你且等着吧!”
方婶看了满脸笑容的黄母,莫名觉得这笑容有点刺眼。
平时五分钟的路程,两个老太太生生走了十分钟,交换了秘密的两个老太太感情突飞猛进,这份友谊在看到两个小姑娘时更上了一层楼。
“外婆,外婆。”明玉和吴念在同一个舞蹈班,她们这段时间在排练一个舞蹈节目为即将到来的元旦节做准备。
南平县地方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正在文化宫选拔节目,明玉和吴忧正在练习的这个舞蹈节目就被选上了。
她们的舞蹈老师是一小的舞蹈骨干教师郑家欣,今年刚好被文化宫抽调过来帮忙排练节目。
郑老师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看到黄母和方婶立马上前来握手,“您好,您们二位是林明玉和吴念的家长吧?”
黄母和方婶一脸懵地看着眼前这个热情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郑老师介绍道:“明玉外婆,吴念外婆,这位是电视台的王编辑,他负责本次电视台跨年节目的选拔。”
两个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激动之余又有些疑惑。
王编辑拿出名片来,双手递给两位老太太,“这次在文化宫一共选了三个节目,这些孩子都很优秀。时间紧迫,每天放学都得来文化宫练习舞蹈,不知各位家长是不是愿意配合?”
黄母听懂了,明玉要上电视了呀!那肯定得支持了。
她笑着说:“愿意,我们肯定愿意。”
王编辑笑的合不拢嘴,又说:“参加节目需要预交服装费用和化妆费用,一共五十块。您二位什么时候有空交一下,咱把名额定下来。”
方婶有些迟疑,咋上台表演节目还要交钱呢?
王编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去年有个节目的小演员临时放了我们鸽子,导致节目表混乱,差点出了演出事故。”
“今年我们台长说先家长垫资,等节目表演完后会原数退还给家长。”
郑老师也帮腔:“请各位家长支持下电视台的工作。”
明玉的舞蹈班有个同学家长听说要交钱就开始打退堂鼓了,他把外衣给孩子披上,拉着孩子手就要走。
郑老师有些发愁地按按眉心,她就知道有这种家长,一意孤行又拒不配合。
王编辑脸色不变,这个节目能上就上,实在不能上就砍掉吧!
郑老师脸色变了几变,劝说要走的家长:“关娇爸爸,我们只是预交这五十块钱,节目表演完后会退还给家长您的。”
关娇一脸祈求地看着她爸,她是真的想参加电视台表演。
关爸冷哼一声,要退钱?骗谁呀?钱交上去了都不知道到谁手里,到时候他找谁要呀?
“爸爸,我想参加!”关娇开始小声地抗议,轻轻地哭着。
关爸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吼着:“这都是骗人的,你可不能相信。”说着拉着关娇就走,无视孩子的哭声。
关娇挣扎着不肯走,小手扒在门上,放声大哭:“爸爸,爸爸,我要参加,我想参加。”
就如同突然之间打破了那神秘而禁忌的潘多拉魔盒一般,整个会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与喧闹之中!家长的声音、孩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的不行。
就在这片喧闹声中,明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黄母的袖子。
她微微仰起头,用轻柔而又略带期待的语气对黄母说道:“外婆,郑老师说参加完节目,电视台会给我们发奖杯,还有奖金。”明玉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满怀希望地看着黄母。
听到明玉的话,黄母先是愣了一下,显然她之前并没有想到过奖金这件事情。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微笑着摸了摸明玉的头,温和地回答道:“乖乖,有没有奖金都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参加这个节目,就算要花掉五十块钱,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情呀。”黄母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宠溺,让明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说完,黄母从裤子兜里掏出被手绢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钱包来,拿出五十块交到郑老师的手里,掷地有声地说着:“郑老师,我们家林明玉要参加表演。”
听到这句话,郑老师原本平静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灿烂而开心的笑容。
这笑容不仅仅是因为收到了家长的支持和信任所带来的喜悦,更代表着她长久以来辛勤付出得到认可后的欣慰之情。对于郑老师来说,这份肯定无疑是对她教育工作最大的鼓励和动力源泉。
她笑着对黄母说:“明玉外婆,咱们这个舞蹈是群舞,多一人少一人都不影响,不过,既然关娇不参加,明玉就跳最中心那个位置吧!”
“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来文化宫排练,刚好下周末就进入录制,希望这段时间你们能坚持一下。”
黄母没想到最先掏钱还有这么个意外惊喜,顿时笑的跟朵盛开的花儿似的,连连点头:“您放心,郑老师,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方婶瞧见黄母已然爽快地掏出了钱,心中顿时焦急起来,生怕自己落于人后。
她也毫不犹豫地摸出五张十块钱,急匆匆地递向郑老师,同时满脸堆笑地说道:“郑老师,我们家吴念也要参加这次活动呢!您行行好,能不能把她也编排到队伍的前面去呀?孩子也能更好地展示自己呢!”
郑老师听了方婶的话,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安慰道:“吴念外婆,您就放心吧!您家吴念和林明玉同学一样,都是很有悟性、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呢!”
“而且原本她俩跳舞的时候就在第一排,表现得相当出色。这次啊,我肯定会更加用心地训练她们,让她们在舞台上大放异彩,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个舞蹈班一共有二十个同学,郑老师选了十个出来,关娇走了又在替补队员里找了个小姑娘来代替她,把那个小姑娘的家长高兴得不行。
郑老师把明玉和吴念要参加节目排练的事儿告诉了她们的班主任,她们这几天受到了全班同学的关注,一时风头无两。
金太阳是金波在外面生的那个儿子,他在隔壁班,这期间来找过两次吴念的茬,被明玉和吴念联手打了一顿,这几天也不敢冒头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二月二十九日,今天明玉和吴念去参加电视台节目录制。
黄丽和吴忧一大早就送两个小姑娘去电视台,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心里充满了期待。
节目录制结束后,胡?来家里一趟,他这段时间一直挂念着黄父的身体,不过因为年底事务繁忙,这才抽出时间来。
晚上,一家人在家里涮火锅吃。
黄琴和谭文雅两个小姑娘也来了,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坐的,黄琴最后坐到了胡?身边。
胡?举起酒杯和大家碰了一杯,察觉到身边小姑娘的目光,侧过头随意地问黄琴:“最近还有人去店里找你们麻烦吗?”
黄琴正偷偷盯着他看,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小脸儿顿时红了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她窘迫地端起玻璃杯喝了口饮料,才回答:“没有呢!谢谢胡哥关心。”
胡?挑挑眉,压低声音笑着说:“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黄琴轻轻点头,胡哥是世界上最讲义气最耿直最好的人,肯定不会吃人。
黄父坐在对面,看到两个年轻人低着头窃窃私语,微不可察的抿紧嘴角。
胡?对黄琴是不是过分关注了些?
“嘭嘭。”大门被敲响,明玉迈着欢快的步伐去开门,门外是濮秘书。
他笑盈盈地摸摸明玉的脑袋:“元旦快乐,明玉。”
明玉昨天才在电视台看见他,顿时觉得亲热得紧,连声喊着:“濮叔叔,快请进。”
“爸爸,妈妈,濮叔叔来了。”明玉像只小兔子窜进屋里,濮阳紧跟其后。
屋里的人连忙站起来迎接,黄父着急忙慌地去拿他的拐棍,被濮阳阻止了:“黄伯,您可慢着些。”
众人迎着濮阳落座,濮阳拿出请帖,恭敬地递到黄父手里,说:“我今天是替市委李副书记送请帖来的。明天李太太会亲自到家里来和各位商量认亲事宜。后天早上九点在国营饭店为明月小姐举行认亲仪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