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玉成从灶上摸了打火石,方才对着辛母回道,“做戏做全套,贺氏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种。
别看我在贺氏面前表现得不甚在乎的样子,但背地里我却在偷偷悼念我的骨肉。”
辛母一拍大腿,“儿啊,你说你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那弯弯绕绕的套套,那真是一套接一套的。
这贺氏要是还不对你死心塌地,那老天爷可就真是个睁眼瞎了。”
“走,儿子,咱们现在就去后头菜园子里,给我的大孙子烧纸钱,那个位置可正对着你们睡的正屋呢。”
贺知环睡得并不安稳,她再一次被噩梦惊醒,突然远处传来呜呜咽咽的声响,忽大忽小的,在这寂静的夜晚,听得渗人得慌。
她鼓起勇气,端起了屋里唯一的一盏灯火,慢慢朝着窗边走去。
稀稀拉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贺知环的耳廓……
“……大孙子啊,你下回记得投个好胎,祖母家穷得慌,来了也是吃苦……我的大孙子诶……我的心肝肉啊,祖母难受啊……”
贺知环甚至透过那一堆火光,瞧见了辛玉成脸上极致隐忍的痛苦,以及眼尾处挂着的,要掉不掉的泪珠儿。
在火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贺知环心下一紧,‘原来,他竟如此在乎我和他的那个孩子吗?
可笑,他竟然也是有心的?
我以为,他不会为了那个不成型的孩子掉一滴眼泪的。’
“……阿娘,求你小声些,别把娘子吵醒了……我怕娘子见了又要伤心一回,她本就身子刚好……”
他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念有词,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儿啊,休怪为父狠心……
我故意在你阿娘面前表现得一副不在意你的样子,不过是为了让你阿娘把对你的思念,转化成对为父的憎恨罢了……
唯有如此,她才能有活下去的力气……”
隐隐错错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了贺知环的耳朵,在这一刻,她对那个孩子的愧疚,如同潮水般涌来。
这个天下就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但凡能有更好的选择,她又怎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辛玉成,咱们便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再给我那个无缘的孩子,一次重新投胎的机会!
辛玉成,倘若你再一次负了我,那便等着我拉你下地狱吧!
贺知环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孔,在微黄的烛火下,映衬得仿若地狱索命的恶鬼!
她喉间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嘴唇喃喃自语:“我的好夫君,是你让我没得选的!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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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小院
花思蓉在院子里晒太阳,王妈妈从外头提着个食盒进了小院。
这些日子,因着花思蓉怀孕,王妈妈便隔三差五的都要过来一趟。
一是不放心自家姑娘,二是想着自家姑娘如今怀了身孕,便不能再干旁的活计。
虽然有个春燕在前头顶着,但王妈妈人老成精,她要抢着过来在蒋母面前做做样子。
王妈妈先是看了一圈,只春燕在院子里干些洒扫的活儿。
“姑娘,莲小姐呢?”
花思蓉笑盈盈道,“妈妈来了?我婆母从前在她娘家村子里,玩得好的一个姐妹,今儿嫁姑娘,特意请了她。
今个儿一大早,她便带着莲儿妹妹去吃席了。”
王妈妈把食盒里的小吃食,一样样摆了出来。
“姑娘,都是你爱吃的,老奴每样捡了些,您尝尝。”
等花思蓉选了两样尝过之后,王妈妈又顺手倒了杯热水递过去。
花思蓉躺在椅子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都明媚了许多,如今这样的日子,才叫人过的啊。
虽然比不上从前被父亲护在羽翼下,过得舒适精致。
但如今这岁月静好,也是求都求不来的啊。
只不知,这样梦寐以求的日子,她还能过多久?
王妈妈适时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以及一册账本递给花思蓉,“姑娘,这是侯府里伺候七姑娘的秋葵,私底下传出来的信件。”
她又指着账册说,“这是西市掌柜的拿来的账本,里面有姑娘要的东西。”
花思蓉收敛心神,先是看了一眼那封信,接过来打开仔细查阅。
不多时,她那好看的秀眉便微微锁紧,“妈妈也看一看吧。”
王妈妈接过来,三两行看完,满脸的不敢置信,以及不加掩饰的愤怒,“姑娘,这,这七姑娘怎的如此歹毒?”
虽仍有些事,花思蓉至今没有想明白,但贺知珠对她的恶意,却不得不叫她再度提高警惕。
“妈妈以为我应该怎么做?可要如秋葵所言,帮她一把?”
花思蓉决口不提是否对这封信的内容真伪存疑,毕竟桩桩件件的恶行,秋葵姑娘都贴心的附上了证据。
王妈妈的心绪却久久无法平复,“姑娘,七姑娘为何要屡屡针对您啊?”
“你们不止差着岁数,且姑娘如今也已经成婚了,跟七姑娘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便是以后七姑娘嫁人了,姐妹之间,关系好便多走动,关系不好便减少些往来,也是可以的。
怎的在七姑娘那里,竟是恨不得姑娘去死?
要真如秋葵姑娘所言,七姑娘是嫉妒您生得美貌。
可侯府的六姑娘生得也不差呀,且她们二人还是年纪相当的姐妹,要是嫉妒,不该舍近求远才是。”
花思蓉拉过王妈妈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安抚道:
“总归是有些咱们不知道的什么利益纠葛在里头,不然她也不至于,在咱们身上如此大费周章。”
利益?
是什么样的利益呢?
贺知珠一心等着二皇子妃一尸两命,她好上位给二皇子当继室。
可她花思蓉一个已为人妇的别家娘子,又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同意做贺知珠的滕妾,她便一直怀恨在心?
不,按照贺知珠以前透露的只言片语,她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又如何能够忍受自己的夫君宠爱小妾呢?
更遑论是亲自给自家夫君送妾!
那么,贺知珠其实是担心有朝一日,她花思蓉会如同她的先知梦里般,再度获得二皇子的宠爱,成了宠妃,进而影响到她这个继室的地位?
花思蓉忍不住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感到好笑。
贺知珠想得倒是长远,可她如今连继室的位置都没搞定,就急于扫清一切可能存在的潜在敌人,这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
王妈妈不知这诸多内幕,只一颗心为自家苦命的姑娘难受,“幸好姑爷是个体贴的,一知道姑娘您怀了身孕,便推了外放的职务。”
“倘若姑爷当真要外放,姑娘不说为着名声,便是为了在姑爷那里搏个好印象,肯定也是要跟着去的。”
新婚夫妻,哪里禁得住长年累月的分隔两地。王妈妈心知,自家姑娘定会克服困难,跟着姑爷同去的。
“只如此一来,说不准七姑娘暗地里花钱找来的那些拦道劫匪,当真就得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