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辈子什么起起落落没见过,她紧皱着眉头,一张脸尽显苦相,
“不要怪为娘说的都是丧气话,侯府未来便是有几百年的荣光,我一介老妇,也是享受不到的。”
“我只盼着到你这里,到璋哥儿那里,咱们一大家子都能好好的。”
贺侯爷却不满足于此,“母亲见识过顶级的富贵,享受过被京中贵妇追捧的日子。
便觉从前的日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现如今的日子也是平安喜乐,极好的了。”
“可往后呢?倘若今日我没有勇气更进一步,往后咱们侯府的子孙只会一代不如一代。”
“母亲总是变着法的劝我要适时松手,可就连这府里的丫头们都知道要过好日子,得往上爬。”
“母亲何必要拂了我们的意?
倒不如拿出您从前的手段来,指点她们一二,也好叫她们往后去了那深宫后院,能够崭露头角。”
老夫人自知再多的劝诫,也拉不回侯爷儿子的回心转意。
她竟突然升腾起一种时日无多的荒唐错觉,压下那股子恐慌,定定看着儿子,“罢了,最后一次。”
“把六丫头和八丫头放我跟前,养一段时间。以后的荣辱兴衰,我皆不再过问。”
贺侯爷闻言,眉目舒展,“多谢母亲体谅儿子的不易。”
老夫人不想惯着贺侯爷的得寸进尺,但她到底心存疑惑,“七丫头那里,你为何待她前后有异?”
“沈氏和璋哥儿明显还是护着珠珠的,你这般行事,便不怕寒了他们母子的心?”
贺侯爷损失了一枚好用的棋子,本就心烦,如今还要被母亲责怪,脸上哪里挂得住,“他们那不过是妇人之仁!”
老夫人见状,跺了跺手中的拐杖,“你自己心狠,还要怪旁人护过头了不成?”
贺侯爷面露狰狞,“那是因为您根本就不知道,七丫头到底拿的什么来要挟我、要挟侯府!”
老夫人见儿子不似假话,心中更急,“你们一个个的,到底都瞒了我些什么呀?”
“我是黄土埋到脖子根儿的人了,我还能有几日好活?”
”我为这个府里操心了一辈子,操持完老的,又是小的,难道我老婆子还不配知道一个真相吗?“
老夫人略带哭腔的质问,唤醒了贺侯爷的母子情谊,他喏喏半晌,终于发出了声音,“母亲,您相信前世今生吗?”
刚刚明明还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贺侯爷一句话,整得差点儿破防。
老夫人好险才绷住了庄严的神情,“你说的什么糊涂话!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怎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还前世今生!从堂堂侯爷嘴里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
贺侯爷有些尴尬,还有几分无奈,“可这就是事实,七丫头她有勘破前尘往事的奇遇。”
老夫人被惊得有些坐不住了,“你可知你这话一出口,叫旁的人听了去,将会给咱们侯府带来多大的灾祸?”
贺侯爷长叹一口气,“儿子自然知晓。也是因着这样,儿子才多番阻拦七丫头嫁去皇子府。”
老夫人颤抖着手,指着贺侯爷,半天才从喉间发出声音,“这等要命的事,你怎的不早些同我讲?”
“倘若我要是知晓了,我便是想方设法,也能叫七丫头留在侯府,我何至于会指了八丫头跟去二皇子府,趁机搅局?”
“你,你当真是糊涂啊!”
母子俩陷入僵局,良久,老夫人平复好了心情,这才问道,“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贺侯爷早就做好了两手打算,“咱们自己人知道七丫头是个有本事的,但对外,我也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起后手了。”
“七丫头以前与她那个花家表姐走得近,她口里的那些个所谓先知,不过是从花氏那里旁听来的。”
“所谓的奇遇、先知,事实上另有其人。”
老夫人瞬间便明白了贺侯爷的打算,“你的意思是……推了花家那个丫头出来?”
贺侯爷点头,“正是。她在咱们府里住过,又经七丫头的口,知晓了前世今生的内情。
且她与咱们侯府的牵连不算深,也不算全然无关联,将一切推在她的身上,哪日东窗事发,咱们府里才有机会能够全身而退。”
老夫人缓缓坐回椅子上,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可与满府的身家性命富贵荣辱比起来,她的心肠不自觉又硬了起来。
牺牲一个花思蓉,总比牺牲整个侯府的好。
“沈氏知道吗?”
贺侯爷点头,“璋哥儿应当告知她了,要不是璋哥儿顾忌一家人的情谊,透露了一二,七丫头也不会这般急迫的就进了二皇子府里。”
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道:“有情总归是比无情好些。”
要不然这满府再多的姐妹兄弟,也是不够牺牲的。
“蓉丫头那里,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她知晓了这般大的秘密,你们是怎么看着她离府的?”
心可真大。
贺侯爷面色微顿,“蒋府的蒋老爷突然要给花氏做媒,沈氏那个时候又想趁机攀上二皇子府,这才阴差阳错之下,促成了这桩婚事。”
“且,当时的蒋怀霁尚且是个无名小卒,也算是个好拿捏的对象。哪里知晓他后来能进羽林卫,还能立下救驾这等功劳来。”
“我也是瞧着花氏的地位有水涨船高之势,恐以后会愈加不好控制,故而,七丫头闹出要挟这事来,我便想着趁势把花氏也解决了,以绝后患。”
老夫人闭眼不停地转动着手中佛珠,嘴里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再次看向贺侯爷的眼神,已经归于平静。
“蓉姐儿是个命苦的孩子,但也不是咱们府里造成的。相反,在她走投无路之际,还是咱们侯府收留的她。”
贺侯爷明白老夫人的心思,他跟着附和道,
“是,要不是母亲您心善,准了她进府,她一个还在守孝的商户孤女,如何能进得了咱们侯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