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时昭希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苏忧的样子。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飘着雨,又湿又冷。
爷爷故意给了苏家一个下马威,任由苏忧冒着寒风细雨,毫无尊严地走进时家的门。
本以为苏忧是要发脾气的。
时昭希甚至为她想了不少开脱的借口。
可是,苏忧乖巧得不像话,笑容甜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是感到惭愧。
如今回头想想,长辈之间的交易,与苏忧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里的“苏家父母”,并不曾爱过苏忧,甚至不曾把苏忧当做他们的家人,只把苏忧当做一枚有用的棋子。
苏忧在这场交易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份屈辱,本应当由受利益者去承受,而不是让无辜的苏忧去承受。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穿着不合脚的鞋子,孤零零地走进家门。”时昭希突然这样说道。
“那一天?哪一天?”苏忧茫然地看着她。
“没什么。”时昭希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忘了也好。”
苏忧郁闷地眯起了眼睛。
自己这身边啊,一个两个的都是谜语人,她快要被她们急死了。
在时昭希的再次催促之下,苏忧还是和她一起,并肩跪下了。
“一拜天地。”
“二拜……祖宗。”
“妇妻对拜。”
时昭希并不想拜自己那对烂人父母。
一想到他们,她的心情都会变得糟糕。
如今的苏忧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但也勉强表示了尊重。
事实上,苏忧现在满脑子想的,就一个问题:她们这样,不算真的结婚了吧?
她不想成为鬼怪的新娘啊。
主要是,不想死啊。
她还有亲爱的爹妈,还有庞大的家产,还有光明的未来啊!
“我这算是被迫上了贼船吗?”苏忧在心里嘀嘀咕咕:“当代宁采臣就是我了,对吧!啊,可恶,我居然被自己的欲望驯服了……这说出去,谁不笑话我啊?”
但,转念一想,舒服是自己的事情,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笑话就笑话吧。
那些笑话她的人,指不定床底下有多少卫生纸呢。
只要时昭希不带她一起去死,她就没什么好反抗的了——事实上,自己只是脆弱的人类,而时昭希是个鬼,真要斗狠,她苏忧也只有求饶的份吧?
唉,反抗是反抗不了了,还是摆烂吧。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苏忧又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
时昭希也不会读心术,只能看到她的表情变来变去,时而满脸得意,时而愁云密布……嗯,怪可爱的。
“好了,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眼看着还有些时间,时昭希拿起了两只酒杯,倒上了82年的拉菲。
苏忧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人?”
如果对方是个老古董,那不应该能这么熟练地开红酒,玩高脚杯啊?
可是,如果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现代人,那她怎么还能信拜天地那一套呢?
矛盾,太矛盾了。
时昭希挑了挑眉:“你猜。”
“我不猜。”
苏忧撇撇嘴,接过了酒杯。
在准备这个羞耻的交杯酒仪式之前,她还是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拉我一起去死的,对吧?”
时昭希点了点头:“不会。”
如果有一天,死亡必须来临,那她会毫不犹豫地挡在苏忧面前。
她不会再让苏忧为自己而死。
“你不会拉我一起去死,我就放心了。”苏忧很夸张地舒了一口气:“我这个人哪,又怕痛,又怕死呢!”
这样怕痛又怕死的人,却是心甘情愿为自己死了两次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昭希,心脏抽痛了一下。
“活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苏忧抿了一口酒,嘿嘿地笑了两声:“只要活着,就能遇到好事。我现在就想着,赶紧完成学业,回家继承家业,挣一大堆的钱,然后去周游世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跟时昭希聊聊自己的未来规划。
“我一直很想去北极看看!”
“想要去看看极光,看看企鹅,看看熊。”
时昭希打断了她:“北极没有企鹅。”
“噢!”苏忧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那我去南极看企鹅,总可以了吧?”
时昭希:“动物园里就有,你不用去那么远。”
苏忧瞪了她一眼:“你管我!”
时昭希笑了起来,没再继续煞风景地打断她。
略微有点酒劲上头的苏忧,趴在桌上,絮絮叨叨。
“看完企鹅,看完熊,我就去原始森林里冒险,然后去高空跳伞,去攀登珠峰……”
“唉,其实,我说说而已啦。”
“我这个人,懒得要死。哪怕超市就在楼下,我也会选择点外卖,让别人替我跑腿送上来。唉,像我这样的人,哪里能做这么多伟大的事情?”
“嘿嘿,我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有女孩子喜欢的,对吧?”
“她们要是知道,我喜欢二次元,一定会说私斋蒸鹅心的。”
“所以,这个秘密……”
“要替我保守哦。”
也不知什么时候,苏忧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个时候。
青獠小萝莉也骤然现身。
她一看到时昭希,便是一脸的怒容:“你离她远点!你只会给她带来不幸,你会害死她的!”
时昭希面无表情地看着青獠。
青獠最讨厌她这个表情,忍不住挥了挥小拳拳:“你快点走,走开!”
“她和我在这里拜过天地了,我们结婚了。”
时昭希伸出双手,对着青獠摊开掌心。
令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时昭希的小拇指上,多了一缕红色的气息。
它像是一根极其细小的红绳,另一端连接在苏忧的小拇指上,连起了彼此的命运。
青獠呆呆地看着她。
小萝莉果然不理解那是什么东西。
但是,她能从那一缕红色气息里,感受到极强烈的、生的希望。
“噩梦引这个东西,终究也只是一只诡异,一只有执念的诡异。”
“而它的执念……”
“在我与苏忧拜过天地之后,大概我也就理解了。”
时昭希这么说着,收起了那一缕红色气息。
她也不管青獠这个傻乎乎能不能听得懂,又继续说了下去。
“每一个被它困住的,都想着逃离它。”
“而越是想要逃离它的人,就越是逃不掉。”
“只有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才能真正地找到,离开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