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刘钰的回忆非常凌乱，所有的场景都被切割成碎片，交互穿插在一起。
梦蝶带着林烨不断转场，期间他跟张扬无数次碰头又分开。列车脱轨、渡轮触礁、集体食物中毒，刘钰在几年间带着那女孩走过了很多地方，然而那女孩简直比死神小学生还夸张，无论到哪里都能遇到大型事故现场，而且还都是一死死一大片那种。
那女孩也是倒霉透顶，每次都会被卷进事故里，脖颈折断、内脏大出血、被封在船舱里溺水等等，全都是足以致命的重伤。可是不管那伤有多重，她都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林烨真的觉得她根本不需要医生，只不过有的事故现场，她断手断脚地实在站不起来，重伤人员满身是血爬着离开也太惊悚了，水里泡了一个下午的尸体醒过来自行离开妥妥要上灵异版头条，所以刘钰才会等人少的时候去医院的停尸房把她带出来。
也不知道停尸房少了尸体，他们是怎么遮掩过去的。
而且，伤的那么重，为什么能那么快恢复？
林烨实在是想不明白。
这种复原速度，简直比电影里的血族还要夸张，血族能瞬间从干尸状态恢复到青春貌美的样子，好歹还需要吸食大量新鲜人血，那女孩呢，就算她天赋异禀有特殊的恢复能力，可根本没有任何能量的补充，靠什么复原？
有得必有失，这世上不可能有那么离谱的事情，林烨皱紧眉头，思考着这一连串的诡异状况。
刘钰又一次把那女孩带了出来，早上还双腿骨折胸口凹陷的女孩子现在已经恢复如初，只是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斑斑血迹还没清理。
林烨看着两个人悄无声息从后门溜出去。
肩头的梦蝶再一次扑腾起翅膀，估计又要开始带着自己转场，林烨转过身刚要跟上，猛然间脚步一顿。
脑袋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迅速伸手，双掌合拢把已经飞出去的梦蝶包在手心里，往相反方向走廊尽头的停尸房冲了过去。
手心里的蝴蝶扑腾着想要挣脱，林烨加快脚步几步冲到停尸房门口，也顾不得其他，狠狠一脚踹开房门。
砰，沉重的木门重重撞上墙面，林烨深吸口气走进房间。
很普通的停尸房，一排排冷柜从上到下整齐排列着，看指示灯的点亮状态，起码有一半冷柜处于启动状态，也就是说，这个停尸房里停放着差不多三十多具尸体。
林烨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医院是所有公共场所里怨念最深重的地方，每天有无数的人在这里经历生离死别，各种怨念汇集到一起，缠绕不休。
尤其是停尸房，确定死亡的人第一时间被送进来存放在这里，正是怨念大量滋长的好时机。
林烨是妖族，不像张扬他们可以轻易地剥离分辨怨气，可敏锐的感觉还是让他能够清晰感受到那种阴冷沉重的氛围。然而在这里，这个停放了几十具尸体的房间，他完全没有任何压抑或者沉闷的感觉，也就是说，至少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完全没有怨念。
心里升起一个荒谬，却似乎很合理的解释，那个女孩竟然是以怨念为修复身体的力量来源吗？
手掌心里的蝴蝶半天飞不出去，猛然间剧烈扑腾起来，林烨从沉思中惊醒，赶快打开双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紫色蝴蝶歪歪扭扭飞了起来，扑扇了几下，翅膀一歪，直接掉下去落到了地上。
林烨心道不好，刚要蹲下去查看梦蝶蛊的情况，猛然间被一股大力往后拉扯，他来不及站起来，被那股力量拖着跌跌撞撞往后猛退，在无数光影记忆碎片里飞掠而过，砰一声后背朝下砸到地上。
“我晕啊，叫你跟着梦蝶走，别去改变记忆场景”，肖明站在旁边看着地上的林烨一脸无奈：“他的记忆流都没走完一半，你干啥了”？
林烨知道被扔出来的其实是自己的意识，并不是真正的实体，可刚刚那一下砸地，他的脑子里还嗡嗡地，一时半会是真没缓过来。
“我.......我只是去证实了一个猜测”，他揉揉太阳穴，有些无奈道：“后面就靠张扬吧”。
哪知他话音刚落，旁边的张扬哎呀一声，捂着额头睁开了眼睛。
“怎.......怎么了”，看旁边林烨、张扬和穆阳三个人全都齐齐转过视线看着他，张扬有些吃惊地瞪着林烨道：“你怎么出来比我还早”？
“哎.........”，肖明一脸恨铁不成钢捂着额头：“你又干了啥”？
“我......我看他们在打生桩，没忍住，上去拦了下，结果直接被弹出来了”，张扬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额头。
“算了算了”，肖明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入梦的机会只有一次，刘钰身上的梦蝶蛊算是废了。
他把目光转到另一边的阿梁身上，重重叹了口气。希望他徒弟那边能再多提供些有用信息吧。
眼看着张扬和林烨再一次带上蝶蛊准备入梦，肖明转头对两个人恶狠狠道：“再说一次，只看不动手，明白不！再被梦境踢出来，看我不在你们身上下十七八个石头蛊拉肚子拉死你们”！
同一时间，东郊的另一头，距离林烨他们所在的仓库只有几公里的地方，一个新开发的产业园里。
黑色雾气裹挟着黑衣人从虚空中出现，跌跌撞撞落在阳台上，哗啦一声撞碎了落地玻璃门，翻滚着狠狠摔进了铺着地毯的办公室。
坐在屋子里红木书桌后面的男人穿着深色西装，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他五官深邃挺拔，混血特征十分明显，放在街上妥妥一个顶流明星。
然而一人一蛇灰头土脸摔进来的时候，他深蓝色的眼眸瞬间一缩，变成了蛇类尖尖的竖瞳。
笃笃笃，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后，办公室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总裁，您没事吧”？
“没事，阳台玻璃门爆碎了”，他控制着身下的椅子转了个方向，眼镜后的眸子淡淡看着地上一人一蛇，慢慢开口道：“十分钟以后让保洁进来打扫”。
“好的，总裁”，门外应了一声，穿着高跟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师.......师尊”，黑衣人摔得七晕八素，还来不及站起身就连滚带爬趴到男人座位旁边：“师尊，我..........”。
砰，他话没说完，就被座位上的男人一脚蹬上肩头，狠狠踢开，整个人往后摔了出去，脸朝下砸到地上。
“我让你好好照顾相柳”，座位上的的男人起身走到相柳旁边，蹲下查看蛇身上的伤口，冷冷道：“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地上的大蛇遍体鳞伤，低低嘶鸣着把蛇头伸到他掌心下乖巧摩挲。
“对......对方是很厉害的妖族”，黑衣人见他生气了，狼狈趴在地上低下头浑身发抖：“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都怪......都怪刘钰他们，困灵阵被对方发现了.........所以......”。
“刘钰师徒被他们带走了”？
“是的”。
被称作师尊的男人抚摸着相柳身上凹凸不平的伤口，低头慢慢安抚疼的有些暴躁的大蛇。
“师......师尊”？黑衣人看他蹲在地上半晌没说话，有些疑惑地开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尽快去救师弟他们”？
“救？呵呵，当然要救”，蹲在地上的男人收回手，起身慢慢踱步到阳台的玻璃门边。刚才一人一蛇撞门摔进来时候的玻璃渣子碎了满地，踩在脚下嘎吱作响。
“那........那我先下去疗伤，为之后的行动做准备”，眼看着男人已经越过空荡的门框走到阳台上，满身伤痕的相柳在屋子里吐着蛇信慢慢游走，似乎越来越靠近自己，黑衣人背脊泛上一阵冷意。
自己跟刘钰师徒，还有小师妹四个人，曾经与这一丝相柳的残魂签订契约，为它提供寄体并收集怨念，相柳则给与四个人力量和长久的寿命。
可是遇到师尊之后他们才知道，相柳是以怨念为食的上古妖神，签订契约也只是把他们四个人当做收集怨念的容器而已。
那契约根本束缚不了相柳，反而他们四个人身上的怨气收集得越多，就会越快被相柳当做食物吃掉。
师尊为了救他们才收服了相柳，可是他们四个人的实力太弱，承受不了解除契约的反噬，只能暂时先维持现在的状态。
刚才情急之下，相柳虽然带着自己逃了回来，可是现在这种状态下，自己对它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伤药。
眼看着师尊还在阳台上没有注意屋子里的情况，相柳却吐着蛇信，九个头慢慢朝自己靠近，黑衣人莫名觉得汗毛倒竖，手忙脚乱爬起来想要拉开门逃出办公室。
然而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九个蛇头一起动作，手还没搭上门把，相柳的蛇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最近的蛇头直接上前张开血盆大口，嘎巴一声咬住了他的脖颈。
“师......师尊救......救命”，噗嗤一声，他话还没说完，脖颈直接被相柳的利齿撕开，断口处大片鲜红飞溅而出，染上身后雪白的墙面。
“住手，孽畜”！阳台上的男人似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就看见相柳几乎已经把半个人吞了下去，赶快转过身冲了进来。
他出手如电一把抓住正在吞食的蛇首按到地上，然而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黑衣人已经没得救了。
笃笃笃三下敲门声，刚才的女声再度响起：“总裁，我可以进来吗”？
“进”，他叹了口气，放手站起身。相柳九个蛇头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有丝毫动作。
穿着工装短裙的女孩子推开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稀碎的落地玻璃门和地面上一塌糊涂的状况，她果断拦下身后的人，闪身进来关上门。
“师尊”，女孩恭恭敬敬低下头改口问道：“需要我处理一下吗”？
“你收拾吧，小雅”，男人皱起眉头：“至于相柳..........”。
“师兄的尸体如果不尽快妥善处理，体内积累的怨气很快就会扩散开来”，小雅画着淡妆的脸十分美艳动人，可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没有温度：“让相柳把尸体吞掉，是最好的办法”。
“这不太妥当吧，毕竟你师兄是被相柳咬死的”，男人皱起眉头。
“师尊之后严加管束就是了”，小雅脸上完全没有情绪波动：“毕竟师兄已经死了，一时半会也不可能立刻找到能净化怨气的天师”。
“说的也是，确实也也只能这样了”，男人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叹了口气对小雅挥挥手：“我出去一趟，让相柳尽快吞掉尸体。等相柳恢复了，你带着它去把你师兄刘钰和他徒弟带回来”。
“是，师尊”，小雅低头：“师尊慢走”。
“对了，如果把他们两个人带回来实在有难度.........”，男人回过头。
“小雅明白，绝不会让他们体内的怨气危害到周围”。
“嗯”，男人摆摆手，转身走出办公室，小雅在他身后，面无表情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