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转头看向殿中,跪着的楚沄,嗔怪道:“六郎!这是怎么回事,听说你就在殿外候着,怎能让那妖女将你父皇伤成这样?报信儿的周家姐妹在哪里?若早些来报,也不至于让官家中那妖女的毒手!”
“侄儿心中有愧,方才先是周家姐妹在殿外示警,继而才传出父皇的声音,侄儿确实慢了一步。”楚沄俯身回道。
先示警后遇刺,究竟是向谁示警,这就不好说了。
皇帝正在气头上,听见这句,眉心一动。
“周家姐妹现在何处?”长公主皱眉又问:“方才在御花园,那么多太监侍卫,为何不禀了我或贵妃,遣个腿脚好的跑来报信儿?从御花园到勤政殿,寻常人都要跑一炷香的时间,何况她们深闺女子?这种事情,岂是能耽搁的!”
楚沄沉默不语。
皇帝眼睛一眯,对着莲公公吩咐:“把她们也带上来!”
“官家恕罪!”长公主扶额,似幡然醒过神来,赶忙对着皇帝福礼:“此事该由官家做主才是,阿姐一时心急,不小心僭越了。你继续审,我在一旁听听就好。”
说罢,她走下阶梯,在大殿一侧站定,面上虽有余怒,淡淡扫过殿下诸人时,眼中却没有忧色。
皇帝见她这般淡然,面容微霁。
“给长公主看座。”他吩咐道。
莲公公赶忙使人搬了椅子来,让长公主落座。
内侍把眼睛通红、我见犹怜的周雅静领上殿来。
“周雅娴方才受了伤,带下去医治了,周雅静在偏殿里候着……”莲公公禀道。
“你,把之前说的话,再说一遍。”皇帝指着周雅静,威声吩咐。
“妾刚才与姐姐在御花园散步,看见赵灵和雨落郡主在东北角的假山里鬼鬼祟祟,妾的嬷嬷说,好似听见一句赵灵喊荣安县主‘圣女’……”周雅静垂首说道。
楚沄身周瞬间布满凛冽的杀气,接到长公主瞪视的目光,他又将怒意生生压了下去。
落雨打从得知赵灵刺杀皇帝的那一刻,如遭雷劈,缓不过神来,只是呆愣地跟在云初身后。
这会儿亲耳听见周雅静颠倒黑白,怒火中烧,猛地扭头,目眦尽裂望着她。
云初跪在落雨的身侧,见状,轻扯她的衣袖,示意稍安勿躁。
皇帝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沉沉的目光落在落雨脸上:“你父王躲哪里去了?你来说,赵灵是怎么回事,康王府对朕有何不满,竟勾结青炎族妖女来行刺朕!”声音带着几分杀意。
落雨终于等到开口的机会,重重叩首,额头上瞬间叩出殷红的血印子。
她避而不答前个问题,先是转头质问周雅静:“你有多少人亲眼看见,我和赵灵在假山里密谋?”
“景秀宫的宫女太监,十五人左右。”周雅静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声音略提高些,显得笃定。
长公主掩唇一笑:“是我太久不进宫,现在美人的位份,在后宫里走动,都要有十数人的仪仗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暗指周家姐妹蓄谋堵人。
周雅静听出了弦外之音,牙龈紧咬,肩膀却不禁瑟了瑟。
皇帝眼睛一眯,看向周雅静的目光更沉。
“十五人之数,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我与赵灵在假山里密谋了吗?假山的山洞,不过两人宽窄,你十五个人是如何挤进去听见、看见,我和赵灵密谋的?”落雨愤慨地又问。
毕竟周雅静年龄还小,姐姐周雅娴被楚沄踹成了重伤,只留她一人在大殿上。
被皇帝这么盯着,又让落雨这么一问,有些慌神。
“我和姐姐带着宫人,碰巧路过那里,先见赵灵从山洞里出来,又见雨落郡主也出来,所以……”她赶忙对着皇帝解释,语调带着刻意的娇软。
落雨冷哼出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自幼习武,贴身侍婢,都是懂些拳脚的。
若果真与赵灵密谋……就凭你,即便带上二十个太监,安能越过我的婢女,悄无声息靠近我十丈之内,还能听见我与赵灵说话的内容?”
“赵灵与你皆在假山里,你总不能否认吧!”周雅静急急说道。
落雨对着皇帝再次重重叩首:“还请官家明鉴,父王近年求子心切,数月前从外头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夏姨娘接进府里。
夏姨娘随身戴着青炎族的邪物,说是求子之用,父王被其蒙骗,日日与之燕好……”
说到这,落雨十分难堪,顿了顿,继续道:“连日来,我被父王禁足在府中,蒙姑母相救,出来才知道夏姨娘怂恿父王送了个女子进宫,因夏姨娘进王府之前,曾是云家长房的姨娘,我便趁夜去了云府,胁迫云茂之妻周氏说出真相……”
“官家在问赵灵与你在假山私会之事!你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周雅静匆匆打断落雨的话。
落雨幽幽看向周雅静,轻嗤一声,转头对着皇帝继续道:“云茂之妻周氏亲口说,夏姨娘是开国伯太夫人老黄氏年轻时,与人私通生下的女儿。
父王年少时,曾与夏姨娘有过一段情,后来她在老黄氏的指使下,偷偷生了父皇的长子,也就是云茂的大儿子——云冲!”
此话一出,周雅静脸色刷白,双手死死撑地,才勉强没让自己瘫坐在地上。
这种秘辛从落雨口中、以康王女儿的身份,细细说出来,字字笃定,言辞恳切,听之可信。
再加上之前长公主抛出的质疑,皇帝面上微有触动,眼中对落雨的嫌恶也略淡一些。
落雨伏地再次叩首,又道:
“昨天一早,我便将此事告诉两位姑母知道,姑母们亦去了康王府,想要搜出妖言蛊惑父王的青老,谁知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皆未找到。
后来我拜托秦王殿下进宫代为陈情,又在今日花宴之上,竭力寻找父王被夏姨娘蛊惑,送进宫的女子究竟是谁,最后终于找出了赵灵。
周雅静说的没错,当时我确实与赵灵在假山之中。然而并非在密谋,而是逼问青老与夏姨娘将她送进宫的原因!
赵灵生性狡诈,笃定我不敢在宫里造次,无法对她做些什么,并未透出只字片语。
又因天色临近午时,我只有暂时作罢。”
落雨说到这,挺直了背脊转头看向周雅静,一字一字质问:“我倒要问问,你周家的私生女,勾结青炎族妖人,以父王长子为质,送妖女入宫行刺官家。
与赵灵里应外合,陷我康王府于不义,究竟是受何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