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纸鸢挡住了溯儿的视线,他一撞上去,就踉跄往后摔。
萧瑾疏握住溯儿的肩膀,扶稳了他。
“怎么冒冒失失的。”
溯儿看到他衣袍染上突兀的彩料,把纸鸢扔了,小手去给他使劲擦。
这一擦,那片彩色越来越大。
莲心赶紧把溯儿揽到怀里,扑通跪地。
“孩童无状,是奴婢没看好,请圣上恕罪。”
我呆杵在原地,心想着,这大概就是命吧。
他身为皇帝一向繁忙,何时白日里来什么酒楼,而我也只是在今日带溯儿出来。
京城那么大,偏偏要碰上。
而方才,我也清晰的看到,溯儿向他冲过去的时候,有侍卫欲上前挡孩子,萧瑾疏抬手示意他退后,这才让溯儿冲撞了上去。
遥想起当年,令萧瑾疏仁善名声大噪的,也就是他身为太子被孩童冲撞,却没有怪罪,甚至给孩童买了根糖葫芦。
我不知当年的冲撞是真是假,不过眼下看来,没有萧瑾疏的允许,孩子的确撞不到他身上。
溯儿左看右看,从莲心怀里挣脱出来,向我跑过来抱住我的腿。
小手指着萧瑾疏的衣袍,扁着嘴,水珠在眼眶里打转。
“脏了!溯儿弄脏了!”
“不脏,”萧瑾疏眉眼舒展,眸底是包容万物的温柔,“万紫千红,更好看了。”
这个男人不染尘埃之时,是只可瞻仰的天人之姿。
而这衣袍上的一点污彩,仿佛他终于下了凡尘,融入烟火之中。
溯儿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的看向我素色衣裙。
我心想,完了,萧瑾疏因为安抚孩子而这样说,溯儿却会认为自己真的做的对,回头就要给我衣裙上作画。
果不其然,溯儿奶声奶气的对我说:“娘亲也要,要更好看。”
我捏了捏他鼻子,准备回去再同他好好讲这个道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走。
“圣上恕罪,我这就带孩子们回去。”
萧瑾疏捡起纸鸢,向我们走过来。
他越走越近,我下意识的把溯儿往身后藏。
这三四步间我几乎要窒息,我实在无法做到坦然的,真正平心静气的面对。
萧瑾疏在我们面前屈尊降贵的蹲下身。
见状,溯儿主动从我身后走出来,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纸鸢,噘着嘴甜甜喊了声“叔叔。”
萧瑾疏把纸鸢的羽翼塞到他小手里。
“在外头可不要乱跑,坏人很多,记住吗?”
溯儿睁着大眼睛问他。
“叔叔系坏人吗?”
“系啊,”萧瑾疏学着小孩子的腔调说,“如果你娘亲不在,叔叔就要把你抓走啦。”
溯儿立马连纸鸢都不要了,紧紧抱住我的腿,一双眼睛却还直勾勾的盯着萧瑾疏,既害怕又好奇。
我弯腰准备把孩子抱起来,他忽然看向另一个方向,很惊喜的大声喊“爹爹”。
随即从我眼前跑了出去,欢快的扑进了秦元泽的怀里。
萧瑾疏直起身,定定的望着这温情一幕,眸底古井无波。
我解释道:“收养的那群孩子都是管他叫爹爹的。”
说完,又忽觉自己是不是画蛇添足了。
秦元泽抱着溯儿走过来,正欲把孩子放下再行君臣之礼,萧瑾疏道:“不必多礼,都聚齐了,一块儿用顿午膳吧。”
皇帝开了口,是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让莲心把孩子们都带回去,溯儿却紧紧抱着秦元泽的脖子不肯撒手。
这孩子难得出来,太喜欢街上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没有玩够,不愿意回去。
秦元泽耐着性子哄他:“乖,一会儿爹爹就回去,陪你玩举高高。”
“不要!”
溯儿还是死死抱着他脖子,掰则掰不开。
萧瑾疏发话道:“其他孩子带回去,这个小的留下吧。”
闻言,溯儿板着的小脸立马有了笑容。
三个大人一个孩子而已,却坐了一只大圆桌,菜不停的上,桌上都摆不下了,还在继续上菜。
溯儿嘴馋,每上一个菜他都要尝尝,在边关过的艰辛,回来京城也过的简朴,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菜,兴奋的不得了。
尤其小二端盘鱼上来,他指着鱼激动道:“鱼!鱼!”
我说:“这个鱼刺多,溯儿不能吃。”
却在此时,有两双筷子同时夹向那条鱼,秦元泽顿了顿,收回手。
萧瑾疏则夹了一大块肉,在碗里专心的剔起鱼刺。
片刻后,他把剔掉刺的鱼肉喂给溯儿。
溯儿笑得很灿烂。
“谢谢叔叔!”
萧瑾疏看着他问:“你叫溯儿。”
溯儿点点头。
“嗯!”
萧瑾疏又问:“你生辰是在什么时候?”
溯儿困惑的看向我,他不知道自己生辰。
我谨慎的说:“战场上捡的孩子,捡的时候还在襁褓里,也是可怜,谁能知道生辰在什么时候。”
哪里敢说他真正的生辰,一旦说了,萧瑾疏必定能推算出来这是他的孩子。
眼下我这样回答,总算滴水不漏吧。
萧瑾疏沉默的吃了几口菜,而后意味深长的对我道:“南书月,你慌什么?”
我慌了?
莫名其妙。
我明明稳坐在这儿,言行也都在情理之中,哪里就看出来我慌了?
我问:“圣上何出此言?”
“你视若己出的疼他,”萧瑾疏眸色深深的看着我,“怎么当着这孩子的面,把他是捡来的这件事挂在嘴上?他会说好些话了,能听懂你的意思。”
我心惊胆战的低头看了眼溯儿,溯儿其实并没有懂这些话,正好奇的看看我。
“我该顾及孩子感受的,可我的确不知这孩子的生辰,岂敢胡诌来欺瞒圣上。”
“不必认真,”萧瑾疏神情淡淡道,“随口一问罢了。”
我的心绪始终没法平复,幸而后来萧瑾疏与秦元泽聊的都是战场的事,没再把话茬牵到溯儿身上来。
没多久溯儿便坐不住,拉着秦元泽叫他陪着出去玩。
秦元泽以目光询问我,我点了头,这一大一小便往酒楼外头去。
萧瑾疏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
“溯儿有几分像你。”
他一开口,我反应很快的说:“是吧,都说孩子养久了,会有些像养母,果然如此。”
萧瑾疏转眸看我。
“秦元泽派人来京城专程把莲心接去楚地,是为何?你发生了何事,必须要莲心伺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