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
我这才意识到,昨晚他应该没有去宠幸嫔妃。
这种事劳力,做完他夜里会睡得比较沉,没这么容易醒来。
萧瑾疏面无表情的对我说:“要喝水还是怎么?”
“我自己来,自己来。”
话落,屏风外守夜的宫女已经着手倒水,很快呈到我面前来。
我喝了水,他再拿走我肩上的斗篷,我躺到被窝里去。
萧瑾疏回了那张小榻上。
他的声音通过漆黑的夜传到我耳中。
“我答应过你,不再同别人有子嗣,我要食言,你也不来拦我?”
我心平气和道:“那时候我眼盲,看不见便常常胡思乱想,过多为溯儿忧虑,也过多的要求你做到不可能的事。如今想来,哪怕没有亲兄弟,旁系也会打主意的。溯儿一日大过一日,往后总要像你一样,靠自己去拿稳属于自己的一切。而你毕竟是皇帝,宠幸后宫是理所当然之事。”
想来还是我当时处境骤变,又成了瞎子,那种境地下人会生出许多没来由的心慌,太过茫然和急切了。
而我当了皇后,溯儿是嫡出又是他第一个孩子,已经在众皇子中占尽优势。
我想,萧瑾疏也不是个容易被蒙蔽的人,将来总不至于弄出兄弟残杀的局面。
他仿佛没听清我在说什么,固执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做到。”
我说:“只要我不再强求,你可以当它子虚乌有,不算你违背承诺。”
萧瑾疏沉默许久,久到我几乎再次睡去,又忽然出声。
“灭楚虽是我一声令下,但却是你亲眼看着他打下来的。凤冠虽是我捧给你,却是他拿兵权换来的,就连太后这个威胁,也是他用自身安危来帮你除去的,南书月……”
他苦笑。
“我不后悔放你从军,也不后悔收了兵权,但我后悔当初把你推到萧律身边去,一次又一次,叫你觉得我不守信也是常事。”
我心中一紧,果然深更半夜的人容易陷入惆怅之中。
怎么好像小产的是我,受创伤最大的却是他?总在胡思乱想?
我轻声提醒:“孩子有时会装睡,有些话白日里再说好不好。”
很多时候溯儿被大人的说话声吵醒,却不睁开眼也不动,把我们的议论声听了去,就好比上回溯儿听到萧瑾疏和福康公主的谈话。
萧瑾疏没再吭声。
……
溯儿四岁时,被立为太子。
因为年纪尚小,仍然与我同住。
而他玩的功夫越来越少,每日的行程几乎被君子六艺塞满。
他的马是一匹小红马。
刚开始骑的时候从上头摔下来,他会来我怀里哭,哭完了再继续上马。
到后来他越挫越勇,要换跑得快的,还要换大马。
要背的诗文也越来越多。
起初不适应,迟迟完不成太傅要他背的内容便抹眼泪。抹完了,再继续背。
我就静静陪着他成长。
看他从学着握笔,到写下一手漂亮端正的隶书,有时会觉得他牙牙学语也不过在昨日。
萧瑾疏很早便鲜少踏入未央宫了。
只有初一与十五,这两个必须属于皇后的日子他会过来,来了,也就与我同坐一顿晚膳,异榻而眠。
自从小产之后,他再没有与我同床共枕。
溯儿九岁那年迁居东宫。
迁居东宫那天,莲心在我身边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
“立太子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搬入东宫了,我才恍然觉得,小殿下真的长大成人了。”
孩子越大,自己的主意多了,也慢慢独当一面,更不会似孩童时候一样依赖身边人。
莲心怅然若失,我何尝不是。
我只能宽慰她说:“是好事,越发清闲了。”
傍晚时分,萧瑾疏在东宫喝得烂醉如泥,宫人好似天塌了一般,慌忙来请我过去。
我踏进东宫。
一桌子菜,萧瑾疏面前的碗筷却是干净的,可见他只吃酒,不吃菜。
他神态尚稳,可耳根到耳根整个都是通红的,他只有醉酒的时候才会这样。
溯儿规劝无果,只能从宫人手里把酒壶拿过来,吩咐道:“都出去。”
萧瑾疏皱眉。
“难得醉一次。”
说着,他还要去摸酒杯。
我对溯儿道:“去端醒酒茶来。”
溯儿路过我身边时候,低声说:“父皇很好哄的,一两句话就好,母后哄哄他吧。”
我对他点点头。
“去吧。”
随后,我把萧瑾疏手中的白玉杯夺了来,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过喉,很呛。
我咋舌说:“搞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喝。”
萧瑾疏没理会我,扶着桌沿起身。
他这走两步,醉态便都显露了出来。
我扶住他:“先坐着,喝了醒酒茶再起。”
他看我一眼,坐下来,目光环视这宽广的殿宇,突兀说:“溯儿总算不必如我当年一般铤而走险。”
所以,他在这东宫是忆起了往昔心头酸涩,才会醉酒。
我由衷说:“溯儿有你疼爱,是他的福气。”
溯儿很快将醒酒汤端来。
“父皇,喝点。”
萧瑾疏喝下去之后,对我道:“皇后,陪我上城楼走走吧。”
城楼这个地方,立即勾起我特殊的记忆。
后来我想走,求他上城楼去看看万家灯火,他说他不想上。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他除了看起来有些醉,也并没有多异常的神态。
或许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吧。
这么几年来,他允许我偶尔出宫去走走,却从未与我一同走走,大概是今日溯儿迁居东宫,叫他心生了太多感慨。
“好,明日吧,等圣上酒醒了就去城楼走走。”
他现在醉成这样,又怎么上得了城楼的许多台阶,要是由人扛上去,也不雅观。
萧瑾疏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道:“好,明日三月初三,是个好日子。”
我扶着他到耳房中躺下,给他盖上薄被。
要走的时候,他握住我手腕。
“皇后。”
我转身问:“圣上还有什么要吩咐妾身的吗?”
萧瑾疏看着我,浑浊的眼慢慢闭上,松开我手腕。
“没,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