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承泽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残忍。
他下不去手,最起码,
现在是下不去手。
在他心里,没人比她要更重要,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够格。
范闲的被肾上腺素强行聚起的意识有些涣散,眼神也逐渐的不再聚焦,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此人的想法。
他撑着最后的力气,伸入自己的衣襟,取出药丸,往李承泽的前面一丢。
药瓶滴溜溜的在地上翻滚,直到碰到了李承泽的衣襟才停下。
范闲在意识消散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陶儿姐的...”
而这句话,也正好钻进了李承泽的耳朵里。
但凡范闲有想要将药倒出,做出将药给自己服下的动作,李承泽都能有足够的冠冕的话理由,去主动将药夺下。
并让自己毫无心理负担。
但是范闲没有,他原本可以拿着药直接离开去寻密道,甚至完全可以自己将药吞服,因为这回魂丹原本就已在他的身上。
可他偏偏就是没有。
范闲他不是傻子,是人精中的人精。
他看出了李承泽流露出的犹豫与哀切,也知晓李承泽面临着的良心困境。
所以,他自己将药还了回去。
且这药原本也不是他的,只是还回去而已。范闲不是在逞什么英雄,同样的,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范闲喘着细气,双眼微微的眯着,心中走马灯似的回荡着这一生的回忆。
虽说,人在面临生死之时,总会变得要自私些。
但谁都想死的体面些。
他的意识流转于各个时空,回想起他这都很短暂的两辈子。
第一辈子不算愉快,一直都躺在床上。
思绪一到第二世,范闲便只道一句:足够了。
他偷来的十六年,见识了这样一番天地,认识了这样一帮人,已经足够了。
也许,这样的结局,已经够好了。
足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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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躺在地上不动,心脏破裂,能挨到这个时候实属不易。
现下,大约是已经死了。
四周静的可怕,李承泽紧紧环住怀里的陶镜杨,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今日发生的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他微颤的手伸向药瓶,在触碰到的那一霎那将他握紧。
李承泽闭上眼,将封口拔下,倒出药丸要将其放到陶镜杨的口中时,五竹突然出现,握住了他的手。
“二殿下。”五竹的手冰凉如铁,没有一丝温度,与死人无异。
手腕被蓦的附上一层「冰」,激得李承泽反射性的将药丸握在掌心。
人心难测,现下眼瞅着范闲已死,这五竹是范闲的人,难保他不想夺药救范闲。
“你是五竹。”李承泽开口。
“是我。”五竹没有松开他的手。
“另一个使者,已经被你杀死了。”李承泽眼睛看向远处,只见那个黑袍人已经躺在地上了无声息。
“是的,他如今,已经不会威胁到任何人了。”
李承泽感受着手中药丸的触感,眼神看向一旁脸色发青的范闲,声音中没有畏惧,冷冷的问,“你想做什么。”
如同困兽,眼睛死死盯着五竹的举动,时刻寻找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五竹停顿一瞬,似是明白了李承泽此时所想,“二殿下,我不是来抢药的。”
五竹松开了他的手,并后退两步,与李承泽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李承泽盯着他的举动,眼神左右流转,思忖着这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二殿下,我有法子让他们都活。”
“怎么做?”
五竹盯着他那紧握的手心,没有一丝死心的说,“药,一人一半。”
后者紧蹙起眉,声音是满满的疑惑,“一人一半,就这么简单?”
他仅仅思考了一会儿,便摊开手掌准备将其掰成两半。
还没等李承泽的另一只手也靠近药时,五竹的声音再次响起,制止了他的行动,
“如果速度不够快,回魂丹的能量会在药壳破坏的一瞬间便泄露殆尽。把药给我,我来做。”
李承泽一听就又把药藏起,声音中带着一丝警惕,“若你拿去,还真的会有阿杨的一半吗?”
信任向来是限定,唯有怀疑才是常态。
诡谲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徘徊,李承泽实在无法做到完全信任他。
“我若想抢,可以直接杀了你,又或者,我不会将陶镜杨从东山背回来。”
五竹淡淡叙述着。
他说的没错,是李承泽关心则乱了,“抱歉,是我多虑了。”
说完,他摊开手掌,一颗光洁如玉的药丸出现在五竹的眼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五竹接过药丸,李承泽好像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这两人的身上就已经开始冒白光了。
不开玩笑,全身白光笼罩,且瞧着也不像是从外边照到他们身上,而是从两人自身的内部散发出来的。
天下怪奇之事繁多,无法理解的的人们,会将这样的事情称之为神迹。
光芒透过全身经脉、肌理、毛孔散发在外,浑圆一圈,将两人的周身包裹。
......
“成了。”
......
日月颠倒,天崩地裂,乾坤失序。
混沌,无穷无尽的混沌。
这里没有黑白之分,没有实体,甚至连她自己似乎也不存在,只有虚无。
迷糊糊糊,天旋地转,日月颠倒,天崩地裂
她漫无目地的飘在虚无之中,晃晃悠悠,恍恍惚惚,开始逐渐思考起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突然,她的四周好像响起了一些声音,起初听不太清,像是老鼠絮絮熙熙的声音。
欸,「老鼠」是什么东西?
不对,「东西」是什么意思?
不对,「意思」是什么「东西」?
........不对,什么是「不对」?
她开始思考这一切。
“阿杨...阿杨...”虚无之中又传出声音。
「阿杨」是什么东西?
“阿杨,醒醒。”
“醒醒。”
“醒醒...”
..........
“醒了!镜杨真人醒了!”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由远及近,似乎还有推开门跑出去的声音。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扰的她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