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泽是个乐子人,苏无罔并不喜欢他这样的状态。
昀泽嘻嘻哈哈地对苏无罔说:
“小无罔啊,你这才哪到哪啊,等你在这一行干上个几十年,百八十年的,说不定也跟我一样,成了个啥都看透的老油条了。”
说着,昀泽自己先笑了起来。
苏无罔闻言,面色依旧沉稳如水,嘴角微微下垂,对昀泽的这种浑噩态度并不赞同。他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昀泽也不在意苏无罔的冷淡,他耸了耸肩,继续说道:“说真的,但就算这样,日子还得过,不是吗?”
昀泽也不恼苏无罔冷淡的姿态,毕竟谁发现一辈子给人打工都这样,天道是真黑啊。
更何况,苏无罔的初次任务便与死亡擦肩而过。他是才从酆都那阴森恐怖的三川河里被捞出来。
提及此事,昀泽不禁唏嘘不已,炼情宗的弟子,真是天生的演员,或悲或喜,或真或假,难以分辨。
看得昀泽都有些可怜那位鬼族了。
玩弄人心的游戏里,那位鬼族只是一枚被苏无罔随意摆弄的棋子,毫无反抗之力,喜怒哀乐皆由苏无罔一手操纵,在戏台上尽情展示着。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他注定会走上那条道路,这就是天道,万物有序,偏爱是有代价的。
“你在笑什么?看起来有点恶心。”
苏无罔的声音略显沙哑,显然还未从三川河的恶灵噬身中完全恢复过来。
尽管依靠替身符和生莲保住了性命,但那股实打实的恐惧与痛苦,依旧让身体颤抖,新奇……但比不上魔渊……
“没什么事”,昀泽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赶紧收起笑容,低头看向苏无罔,正对上苏无罔那双异常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昀泽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的额角和后颈开始渗出细微的汗珠。
明明苏无罔才刚刚筑基,修为远不如自己,为什么自己如此心虚呢……
“第二次任务,嘿,这次给你派个轻松的活儿~”
昀泽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干笑,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试图让气氛显得轻松一些。
苏无罔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直勾勾地盯着昀泽:“我不需要休息。你没发现吗?我变得更强了。”
昀泽被苏无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咳,那个……老头子也是关心你嘛,毕竟上次的任务……”
“上次的任务我完成得很好,”苏无罔打断了昀泽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苏无罔接过昀泽递过来的命书,眼神迅速聚焦在纸张上,开始快速地翻阅起来。这份命书,记载的是下一个气运之子——韩商鸣的命运轨迹。
罪臣之子,父亲被诬陷贪污粮仓,青梅流落花楼,立志中举平冤,却因罪籍,稷下学宫不收,穷困潦倒之际彻底黑化,成为宦官,一步一步成为了肃帝身边最大的佞臣。
在韩商鸣的操控下,朝廷上下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上蔽天听,下匡朝野……可谓是权势遮天。
苏无罔地铁老人手机.jpg
天道是他喵有毛病吧?又是要人黑化,又是要人小勾勾。
“需要我做什么?”
苏无罔疑惑地问道,眉头微微皱起,扫视着手中的命书,这命运轨迹看似复杂,却似乎并没有他能轻易插手改变的地方。
昀泽嘻嘻哈哈地拍了拍苏无罔的肩膀,笑道:
“所以是轻松活啊~你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看着韩商鸣,别让他在穷困潦倒的时候真饿死了就行。”
“毕竟,他要是死了,可就没佞臣了。”
苏无罔闻言,嘴角微微抽搐,这任务听起来倒是轻松,但实际上却需要他时刻关注韩商鸣的动向,以防万一。
不过,相比起之前的任务,这确实已经算是轻松多了。
昀泽似乎看穿了苏无罔的心思,继续调侃道:“你要不去稷下学宫顺便学习一下?以你们炼情宗那独门捏脸术,混进去应该没什么阻碍。”
“而且,那里的夫子可不管闲事,你大可放心,不会有人抓你的。”
苏无罔听到这里,眼神微微一亮。
“会考虑的。”
……
夫子是不管事,但架不住苏无罔手贱。
某日,正在好好学习文咒的苏无罔,见着一绿色流星自天空而坠落,那自然是翘课开溜,看看有没有宝贝。
穿过密林,越过小溪,苏无罔终于来到了陨石坠落的地方。只见一只庞大的青色大鸟匍匐在山涧的岩石间,它羽毛凌乱,眼中满是绝望与哀鸣。
更为奇异的是,青色的火焰自它周身腾起,在清澈的溪水中熊熊燃烧,却并未将水流蒸发,反而与水光交相辉映,形成一幅诡异而美丽的画面。
奇异的景象深深吸引了苏无罔,他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所蛊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神奇的青火。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鲁莽行为。
“小朋友,贸然出手可是会被火焰灼烧自己的。”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在苏无罔耳边响起。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正站在他身旁。
苏无罔凝视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来人,他身着一袭儒生长袍,衣袂飘飘,长须垂胸,显得儒雅而随和。
尽管他的语气平和,但在注视那青色大鸟时,眼中却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哀伤。
“时也命也,万物皆有其终时。”
夫子轻声感叹,仿佛是在对苏无罔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可老朋友,我为何如此忧伤。”
随着夫子的话语落下,那青色的火焰愈发猛烈,仿佛要将青色大鸟的一切尽数吞噬。
苏无罔清晰地看到,那火焰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剥夺大鸟的生机,在越来越炙热的火里,大鸟的影子在消散。
青鸾自神魂燃起的自绝之火,凤族一脉自此彻底断绝。
一抹余火从火焰中分离出来,如同有灵性一般,轻轻飞到夫子的手上。那火焰跳跃着,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与之前的凶猛截然不同。
苏无罔定定地看着那火焰,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他能够感受到那火焰中蕴含的纯净能量,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将这火焰据为己有。
“前辈是何人?那青色大鸟又是什么灵兽吗?”
苏无罔故作天真地问道,脸上挂着一抹无邪的笑容,心中却暗自盘算着如何能从这位神秘夫子口中套出更多信息。
他充分发挥着稷下学宫新生的懵懂,试图掩盖自己对那青色火焰的觊觎。
“这点伪装可看不过去”,炼虚期的夫子见着苏无罔装傻充愣,笑着摇头,“也罢,希望你在稷下学宫学到你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里,夫子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青色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哀伤:“青鸾已逝,这余火便是我唯一能留下的念想了。”
夫子转身离去,带着苏无罔心心念念的青火,渐行渐远。苏无罔看着老头的背影,咬牙切齿,宝贝飞走了!臭老头!
直到后来,在廊道上的圣贤墙上,苏无罔才知道那位带着青火离去的老头,竟是稷下学宫德高望重的夫子。
……
再后来,苏无罔就因为乱做卷子被夫子提走了。
桃花林里,夫子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卷子,那是苏无罔的考卷,上面涂涂改改,答案五花八门,显然是在胡乱作答。
“你伪装也不能乱写卷子啊……”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苏无罔,“你真不会这个题吗?这题其实不难。”
“什么既然来了就安葬在这里……”
苏无罔不嘻嘻。
“算了,以后我来教你吧,叫我老师就行,别去折磨其他人了”,夫子苦笑。
“萍水相逢,一言之师,也算缘分吧。”
……
雪花如同天空中飘落的羽毛,不断地落在韩商鸣单薄的身躯上。它们起初轻盈而洁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累积,最终将他的衣服完全浸湿。
刺骨的寒风仿佛带着利刃,无情地穿透被雪水浸透的衣物,直刺入他的骨髓,带来前所未有的寒冷与绝望。
为什么……稷下学宫……没有一个老师愿意收他……
韩商鸣不明白,父亲明明是被冤枉的,那些曾经受过父亲恩惠的人,如今却都选择了沉默与回避,害怕被牵连其中。
中科举,上殿试,如今成了他唯一的执念。他渴求的,不过是一个为父亲平反昭雪的机会,一个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机会。
他踉跄着脚步,继续在这茫茫雪地中前行。时间的推移,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世界被一层厚厚的雾气所笼罩。
终于,在这片洁白无瑕却又冷酷无情的雪地中,韩商鸣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缓缓地倒了下去,身体与冰冷的雪地紧密接触,意识也开始逐渐消散。
周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纷纷扬扬的雪花,从他的耳边飘过。
他愧对父亲、也愧对还等着他去赎身的小月……
《古文观止》这一页,苏无罔已经细细品读到了末尾,他侧目,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雪堆中那个孤独的身影——韩商鸣。
苏无罔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的书页,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树上轻盈地跃下,雪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落,在这寒冷的雪地里,普通人若是再待下去,恐怕就要被冻死了。
走到韩商鸣的旁边,苏无罔低头踢了一脚,但韩商鸣却完全没有反应。
尽管苏无罔早已知晓韩商鸣未来的命运——那个祸国殃民的大佞臣,但在此刻,面对这个在雪地中无助挣扎的年轻人,苏无罔只觉得他可怜。
“剑折有寸利,镜破有片明。但上天似乎总乐于剥夺那本就稀缺的光芒啊~”
苏无罔轻声吟诵,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话语间已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夫子的书卷气。
苏无罔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没有过多的波澜,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
望着雪地中那个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的韩商鸣,苏无罔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将他捡回去。
只要既定结局不变,中间多点其他过程也没关系吧?反正……
苏无罔看了一眼韩商鸣,反正……他父亲被污蔑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得罪了肃帝,就算他三甲上殿,结局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