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阅川之所以主动提出要查李佩,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当年的厉城案在查到关键地方的时候忽然就断了线索,而这个线索,恰恰和李氏家族有关。
因为查到了李家,上面才开始阻止韩阅川继续深入。
如今既然确认了李佩是秘密花园其中一个幕后老板,那韩阅川便有了充分的理由去查这个案子。
只是作为一个手握港区文娱命脉的富豪家族,李佩继承了足以让她随意任性地挥霍一辈子的遗产,所以她加入秘密花园的动机就变得让人好奇。
如果说她加入秘密花园是为了赚钱那大可不必。
若说是是为了寻求刺激,那更不必在所有人都避开锋芒的时候选择跳出来接单,还落得惨死的下场。
坐在电脑前的韩阅川思考了很久。
已知花园幕后的老板有五个,既然其中一个是李佩,那能和她匹敌的人,必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韩阅川决定还是从李佩的履历和人际关系开始查起。
电脑的系统指示灯缓缓亮起。
韩阅川河往常一样登陆个人系统输入自己的账号和密码。
可系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顺利载入并打开。
他的权限被冻结了。
韩阅川愣了愣,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在反复确认自己的操作步骤没有问题后的他试图再次登录,却依旧无法进入。
“怎么会这样?”
韩阅川看着电脑上涌出的字样,眉头紧紧皱起。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刚想给沈谈发消息,办公室忽然就闯进来了两个人。
“你好韩队长。”
进来的两位警员表情严肃,声音冷硬,宛如两个机器人。
韩阅川的目光扫向他们,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我们是沈处长的秘书,有些事情需要问您,麻烦您和我们过来一下。”
微妙的气氛在韩阅川心头荡漾,他能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凝重,暗示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反应片刻后的韩阅川十分平静的点了点头。
他起身拉开抽屉准备带上自己的随身物品,谁知两位秘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阻止了他。
“韩队长——”
其中一位秘书目光锐利,死死盯着他抽屉里放着的枪,那眼神仿佛要将韩阅川穿透。
“您人过来就好。”
不详的预感在不断被验证。
韩阅川的手僵在半空,缓缓地收回,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灯光显得格外清冷,仿佛要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冻结在这一片寂静之中。
韩阅川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沈谈的父亲沈崇岳坐在中间,身边有梁谦,陈竞贤,还有其他几个不太面熟的人。
陈竞贤低着头,坐在会议桌的一端,面无表情,可那紧握着的拳头却暴露了些许情绪。
沈崇岳坐在首位,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那犀利的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地射向韩阅川。
“阅川来了。”
梁谦抬头笑笑,可那笑容却显得十分勉强,“先坐下吧。”
韩阅川微微用食指的指头骨蹭了蹭鼻子。
他没有多看旁人,而是自顾自坐下,挺直的脊背却显示出他内心的倔强。
“阅川。”
韩阅川的屁股刚挨到凳子就听到沈崇岳开口,声音低沉而严厉,仿佛闷雷在耳边炸响,“谁让你擅自做主去查暗网的?”
“我没有啊。”韩阅川眼神一闪,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沈崇岳当面开口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在一瞬间急剧加速。
“领导,这话从何说起啊?”
“别给我装傻。”沈崇岳皱眉,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不满,“我已经批评过竞贤了,我明明下过命令,你,竞贤都不能碰暗网。你们俩个非要一意孤行,这才出现市实小门口的袭击事件!”
提及颜开乐,韩阅川铁板一块的表情忽然有了点松动,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自责。
“领导,您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把我的警员害死了似的。”
“难道不是吗?”
沈崇岳这话说的极其露骨,连身边的梁谦和陈竞贤都微微一愣,他们不敢相信沈崇岳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我不让你查,自然有我的道理。暗网的人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他们的暗桩藏在社会的各个角落,想要拔除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你莽撞行事打草惊蛇,这才让他们的杀手狗急跳墙。”
沈崇岳的声音愈发高亢,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韩阅川的心上。
“那个小姑娘,只不过是个刚刚转正的新人,她不适合去参与到这样黑恶的案件中!”
“照沈部的话说,我不能参与,阅川不能参与,小乐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也不能参与。”
陈竞贤冷不丁打断了沈崇岳,脸色倔强,“那您是要亲自参与吗?”
“你别拿话压我。”
沈崇岳冷冰冰地瞥了陈竞贤一眼,那眼神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不服。所以你们暗地里去查市实小我也就让小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我没想到你们这么胆大妄为,只是查到了暗网的一个线人就敢策划这么大的钓鱼行动去和那些人硬碰硬了?”
沈崇岳激动地拍了拍桌子,那巨大的声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让每个人的心头都为之一颤。
“我是要说你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真虎呢?你们两个知不知道,让一个技术员去做卧底有多危险?你们又知不知道,马缇京对我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技术人才,他的存在比无数的线人卧底更加有意义。意气用事冲动妄为在我这里那就是不负责任!”
沈崇岳冷冷地看着韩阅川,那目光仿佛要将他吞噬。
韩阅川紧握着拳头,关节泛白,颜开乐的事情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这样被赤裸裸的撕开,让他内心不断痛苦地挣扎,一方面是对自己决策失误的自责,另一方面是对沈崇岳严厉指责的不甘。
“是,这次的事情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后果。”
韩阅川难得一见的顺从,可他的眼神中却依然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沈崇岳却显然没有就这样罢了的意思。
“承担后果?马缇京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我们警方的声誉也受到了严重损害!就因为你一个人的一意孤行,你同事的一番部署通通都被打乱了,怎么承担后果?”
沈崇岳平时虽然严厉但很少这样疾言厉色,一时间参会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韩阅川的脸色愈发苍白,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压垮。
“韩阅川,你一向经验丰富、判断准确,这次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连带着竞贤也受了你的蛊惑,这次的事情,你要负主要责任。”
闻言,陈竞贤的眼神一变,他猛地抬起头,急切地说道:“沈部,我是行动负责人,为什么要韩阅川负责?”
“住口!”
沈崇岳皱眉阻止了陈竞贤开口,那愤怒的眼神让陈竞贤瞬间哑然。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崇岳沉重的呼吸声和韩阅川内心激烈的挣扎。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无比压抑。
沉默了许久后,沈崇岳深吸一口气,那沉重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暂时搁置,所有人都不许再私自行动。等上头有了新的指示,再做打算。”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韩阅川心中的怒火和不甘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蠢蠢欲动。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猛地抬起头道:“沈部,你处罚我可以,但能不能不要搁置这个案子?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现在停下,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就你掌握的那些东西,你指望能拔掉整个秘密花园吗?”
沈崇岳瞪了他一眼。
韩阅川沉默不语,手下意识在桌下紧握成拳。
“我赞成韩阅川说的话。”
陈竞贤冷不丁的开口让沈崇岳有些不满。可她并没有给沈崇岳打断自己的机会,她的心跳急速加快,却还是继续说道。
“我承认这次行动我们确实没有考虑周全,可这难道全都是我们的原因吗?如果您一开始就支持我们查,给我们人手,我们自然不需要让马缇京去做卧底。我和阅川很早之前就不断的和你提过要彻查六年前裴家灭门的案子。您也说过时机成熟会让我们继续,六年过去了,您打算什么时候查呢?”
陈竞贤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充满了坚定。
沈崇岳皱眉,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中满是复杂。
陈竞贤的声音越发洪亮,她的内心仿佛燃烧着一团火。
“从六年前裴家灭门到盛心的洗钱,【秘密花园】越发壮大,受害的人群越来越多。您一直说急不得急不得,那我想请问上面到底做了什么来阻止他们?”
陈竞贤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急切,似乎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沈部,我是您一手带出来的人。我知道,上面对这个事情有统筹的考虑,可拔除暗网这句口号已经喊了六年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落实?我们身边前仆后继奋不顾身的无辜人这么多,明明可以拧成的一股绳,却在这六年里逐渐被分化,上面到底是想要我们彻底拔除,还是想等着对抗的力量消散助纣为虐?”
陈竞贤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沈崇岳,等待着他的回应。
“竞贤!”
沈崇岳抬高了嗓门,他的脸色难看,看陈竞贤的眼神也有些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会这样质问自己。
“竞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崇岳最终还是没有对陈竞贤说什么重话。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陈竞贤似乎豁出去了,她长叹一口气,将手里的笔往会议室的桌子上面一丢,那清脆的声响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您可以处罚韩阅川,但我作为他的领导,自然也是要被处罚的。”
陈竞贤的目光中没有丝毫退缩。
“竞贤,你这是在故意威胁我吗?”
沈崇岳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陈竞贤没有说话,目光却格外的坚定。
沈崇岳看了看他们,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们先把手头的工作整理清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上来。另外,韩阅川,你停职一段时间,好好反思这次的失误。”
陈竞贤的脸色猛地一变,“停职?”
“对,停职。”
沈崇岳表情严肃,不容置疑地说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件事情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竞贤,这是决定,服从安排。”
陈竞贤还欲再说,韩阅川却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对于上面的态度,韩阅川早就已经不抱希望,此刻听到着最后的结果,他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无奈和失落。
再多的反抗也无济于事。
就像你永远都叫不醒装睡的人。
这个世界上的公平,本来也就不存在。
“我接受安排。”
甩下一句话后韩阅川一声不吭的起身,默默地走出会议室,他的步伐沉重,每一步似乎都带着对支队的失望和无奈。
陈竞贤深深地看了沈崇岳一眼,哐当一声拖开凳子跟着韩阅川身后,走了出去。
停职的一系列流程跑的格外的快。
韩阅川刚回到办公室,就有专员进来没收了他的配枪和手铐。
“有必要吗?”
“算了,停职就停职吧。”
陈竞贤本想上前阻止,可韩阅川却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争取的必要。
“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韩阅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贤姐,别节外生枝了。”
陈竞贤有些愧疚,眼眶微红地说道:“阅川,对不起,是我没有为你争取到机会。”
“贤姐,你已经争取的够多了。”
韩阅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件事,暂时别告诉沈谈。”
沈谈那家伙看着温和,可一旦上头绝对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
韩阅川收拾完东西就离开了支队。
和上次不同,韩阅川觉得,这次的离开,或许将会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