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下该如何?”助理有些紧张,“难道真的要让警方抓住刘禹城吗?”
许风迎过于平静的态度让助理越发不解。
她的目光落在画面里,正在餐厅来回走动的韩阅川身上。
熨烫服帖的短袖长裤让他自带一股浩然正气。
尽管拙劣的演技让这个年轻的刑警队长脸上露出一阵局促憋屈,可举手投足间的反应依旧能品出长年累月积累下的武将英气。
许风迎凑上前放大了他的五官仔细打量了几秒。
半天后,她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韩阅川这个人虽然脑子轴,长得还挺好看的。”
助理扶住了额头。
“风迎姐,咱们可以认真点吗?”
“我很认真啊。”
许风迎眨眨眼,“人是视觉动物,在了解一个人的内在前,第一印象的好坏全凭外貌,不然为什么我要求每位员工都一定要做好形象管理?”
助理默默闭嘴。
在大多数情况下,许风迎算是个打工人心里的完美老板。
她出手大方,不计较细枝末节,尊重员工情绪且护短。
最重要的是,她有手段。
这种手段并不仅限于做好工作本身或者管理好一个企业,而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领导气质。
她让人下意识的想亲近,想信任,且永远都会用合理的方式趋利避害。
“好了,卢娜。”
她一边喝汽水,一边悠闲地刷着视频里的进度条。
“没必要紧张,刘禹城他们未必能抓得到,我埋的另一步棋已经是时候爆发了……”
——嘟。
正说着,前台的电话就进来了。
“风迎姐,梁律师来了。”
“ok,请他进来吧。”
*
车子继续往偏僻的地方驶去。
颜开乐看着越发稀少的人烟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终于在开到一个类似民宿的建筑前,韩阅川停了车。
民宿的大门虚掩着,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墙壁上的油漆已经脱落斑驳,窗户玻璃也已经破碎不堪。
乍一眼看去,这个民宿似乎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
“韩队,人在这里吗?”
“梁谦给的情报是这样的。”
韩阅川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看着眼前陈旧的建筑也愣了愣。
不过他很快还是调整好了状态。
颜开乐虽然是个新人,但个人素质能力很高,和韩阅川一前一后进入民宿后,她很快在一楼的吧台发现了大量的饮料罐和外卖盒。
“韩队!饭还是热的!”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二楼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韩阅川毫不犹豫窜了上去,只见一个黑影从走廊跳过,抓起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就朝着韩阅川砸了过去。
他闪身避开的同时,另一个黑影也从二楼的转角跑了出来。
忽然之间出现两个人,韩阅川微微一愣。
他一脚踢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男人,随后又顺手将手边放着的一个花盆朝着远处那个人砸了过去。
两声巨响后,远些的人还是从二楼的窗台翻了出去。
而自己眼前的男人,则被韩阅川牢牢的禁锢住了。
“小乐!上楼,开灯——”
按情报,刘禹城在知道警察在查他后就找了关系暂时离开了酒店躲在了这里,并没有说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情况突然,韩阅川也无法判断黑暗中的两个黑影哪个是刘禹城,只能先逮住一个再说。
“韩队,好像跑了一个。”
“不急。”
韩阅川掏出手铐先将眼前这个铐住,“两百米的必经之路上,老梁带着人守着呢。咱们能抓一个是一个。”
带着人走下楼,外间,颜开乐已经将手电打开了。
韩阅川压着人到路灯下,想看看对方的模样,谁知这个人却拼命的躲闪,似乎极其害怕自己的脸会被韩阅川发现。
“你躲什么!”
韩阅川一把按住了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
然而手电下,一张斯文惊慌的脸却让韩阅川猛地一愣。
“程以林?——怎么是你?”
与此同时,韩阅川身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阅川,刘禹城跳湖了。”
*
坐在审讯室里的韩阅川十分无奈的撑着额头。
面前的程以林低垂着头,不安的手指抓着自己的裤腿,身体微微颤抖着。
忽然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徘徊在了嘴边。
眼里的挣扎似乎在表露他内心的情绪,最终只是嗫嚅着喊了个称呼:“韩队长……”
韩阅川静静地坐着,目光盯着眼前的审问纪要册。
签字笔在手上转着。
走廊上的细雨积蓄成了水滴,顺着屋檐掉在了金属栏杆上。
嘀嗒——
哒哒。
韩阅川的脸色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眼里露出一种复杂和不解。
“程博士。”
韩阅川默默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一旁看向墙上的时钟。
“是我问你,还是你自己主动说?”
程以林微微抬头,他注意到审讯室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一般情况下的审讯警官不会安排这么多。
而韩阅川之所以亲自来,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韩队。”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程以林深吸一口气,将背脊挺得笔直。
“——如果我主动交代,是不是就有机会减刑?”
“那得看你交代了什么。”
韩阅川的眼神很无奈,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了身。
“程以林,你能力有学历,既然已经拿到了海外高校的offer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学术,为什么非要扯到盛心那些肮脏的勾当里?”
“肮脏的勾当?”
程以林原本坚定的眼里忽然露出了一丝迷茫,“什么勾当?”
“你还装腔作势什么?”
韩阅川扶住了额头。
“刘禹城,是盛心案的重要证人,他手里有盛心集团高管和暗网交易的真实账本。城郊那个废弃的民宿是他的藏身地,连我们都是才得到的消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韩阅川说完,一旁坐着的梁谦很快接话道。
“之前,为你做辩护的那位梁蒙蒙律师曾经是盛心集团法务部门的负责人。据我们调查,他成为律所合伙人后几乎没有在外面再接过案子。如果你和盛心没有联系,这位业内赫赫有名的律师,又为什么要帮你呢?”
“不,不是——”
程以林有些慌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去那个民宿,是因为刘禹城主动约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案子,那个律师也只是我太太在网上找的,你们说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说刘禹城主动约你,那他找你做什么?”
程以林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他的神色哀怨,似乎在懊悔,又似乎很复杂。
“他用我谋杀父亲的证据勒索我,问我要一百万。”
谋杀父亲?
韩阅川一愣,猛地上前一步看着他。
“你说什么?”
程以林的目光更加痛苦。
“是,我父亲的死,并不是意外,这是一个计划精妙的谋杀……”
*
城郊废弃的民宿本来是一个亟待拆迁的老宅。
那一带本是沪市农村,因为城中心的互联网公司北迁,周边的经济也随之带动起来。
这篇农村拆迁后便改建成了新的人才公寓,而这个原本的民宿则因为改建规划的变动,暂时搁置在了一旁。
韩阅川等人将人抓住后就带回了警局。
而在民警清理现场的时候,却在民宿卧室的地下发现了一个密室。
“咱们破这个案子是捅了密室暗道窝了?现在的建筑地下室是这么好建立的吗?”
发现密室倒是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他们在地下还发现了一具女尸。
“死者陶贵芬,六十五岁,两周前在沪宁医院因心脏病过世。按理来说,尸体应该已经在城东的殡仪馆火化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沈谈简单检查了这具尸体。
死因确实是心脏病,尸体手腕上的住院手环甚至都还没有摘除。
死者脏器完好,尸体也没有被虐打的痕迹。
“沈处,我们在民宿的二楼发现了一些仪器和工具。”
“拍照留痕,东西归档就行。”
颜开乐慌慌张张地过来找沈谈的时候,沈谈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颜开乐的下一句话,却让沈谈背脊一凉。
“沈处,那些东西,我可不敢动……”
沈谈扭头。
颜开乐的眼里难得露出一丝恐惧。
沈谈皱着眉跟着颜开乐上楼,推开二楼房间时,里面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惊。
眼前是两口朱红色的棺材。
棺材前,香炉、蜡烛、供台等东西一应俱全。
供台的两侧分别蹲着两个红色喜服的小人,惨败的面容哪怕是在白天的阳光下也显得颇为阴森恐怖。
它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却仿佛在凝视着每一个闯入者。
棺材上复杂和神秘的图案像是古老的诅咒,投射在白墙之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装神弄鬼。”
沈谈拧眉,起身将地上的两只人偶娃娃抓起。
只是刚碰到娃娃的身体,人偶立刻发出“唧唧——”地叫声,下一秒,玩偶的脑袋就“咕噜”一声掉了下来。
“啊——”
人偶的脑袋滚到了颜开乐脚边,咧开的嘴巴刚刚好就咬住了颜开乐运动鞋前的脚趾。
“沈,沈处!”
“怕什么。”
沈谈将娃娃背过身,取出里面的电子芯片和发声器。
“殡葬店多的是这种东西,科技在发展,陪葬品也更随着时间进步了,会哭会笑,有的还能在你面前动一动。”
沈谈见颜开乐吓得不轻,也没有多苛责。
“这应该是个乡下冥婚的场所,上面积灰不少了,应该很久没人用。二楼没什么活动痕迹。我想刘禹城在这里避难也只是个巧合。”
说完,沈谈顺手就将人偶娃娃放到了一边。
“尊重各地习俗,但,楼下那具尸体我们还是要通知亲属来处理。小乐,你通知一下本区域的派出所,让他们找民警过来处理吧。”
“好。”
颜开乐惊魂未定,但听完沈谈的解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
沈谈走出民宿给韩阅川去了个电话。
“老韩,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里的韩阅川沉默了一瞬。
沈谈知道他有顾虑。
“你就事论事,程以林和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不知情,去民宿只是个巧合。不过,我还问出了点别的——”
*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我时常觉得自己活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那个本该是我最亲近、最能给予我温暖和保护的人,却成了我生活中最大的恐惧。”
程以林呆坐在审讯室的板凳上。
他垮下了身体,脸上再也不复过去的儒雅。
“我的父亲,他就像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发怒,拳头和责骂……这是我们父子之间唯一的交流方式。每一次,我都只能无助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那些被打的记忆,就像扎在我心里的碎片,我害怕听到他的脚步声,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让我的心瞬间揪紧。”
程以林冷笑一声。
“所以,我胆小敏感,不敢与任何人亲近。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保护我。夜晚是最可怕的时候,因为只要一闭眼,那些恐怖的场景就会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直到有一天,他朝着我脑袋举起酒瓶的时候,我放弃了。”
程以林的眼神渐渐涣散,仿佛穿越到了那天,沉浸在了那样绝望的情绪里。
“我就这样任由他的拳头砸在我身上,看着那个酒瓶朝着我的脑袋敲去,或许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受这样的折磨。我重伤昏迷进了医院,母亲见我这样终于下定决心听医生的话报警。那个人被判了刑,我和母亲才终于过上了几年的安生日子,可好日子过的实在是太快了,不过六年,那个畜牲就出狱了。从他出狱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好日子如果想要继续,就不能让他出来。”
程以林抬头看向韩阅川。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杀死他。我只是想故技重施,让他用那把刀捅伤我。可是我的计划被颖然发现了,她劝我不要用这个方式伤害自己,可那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把婚礼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所以那段时间,我很着急,我怕他毁了我的婚礼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