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九黎拿了银子就出城去北郊了。
书案前,穆君珩看着面前的两张一模一样的借据,摇头轻笑。
一张是今日的,墨迹还未干。
另一张是之前桑九黎夜闯三生阁时,问他借的银子所立的借据。
两张字据除了借款人不同外,其他的丝毫不差,穆君珩都怀疑桑九黎是不是经常找人借银子,这字据立的还真熟练。
他知道桑九黎想要银子是为了屯粮,但他不能明说,否则,只会让桑九黎对他有戒心。
只能借由安顿军中伤员,和桑九黎谈条件。
军中将士,是为守卫天启所伤,穆君珩本就想出手相助,如此倒是一举两得了。
他将两份借据收进了匣子里,“东郊屋舍扩建一事,办得如何了?”
元安俯身,“奴才昨日去看了,都安置好了,随时可用。”
“很好。”穆君珩用方才桑九黎喂他喝水用的杯子,斟了杯茶水,正准备要喝。
外头小厮端了碗汤药进来。
元安接了药碗,挥手让小厮下去了。
他转身递到主子面前,“白神医说,让王爷把这碗药喝了,能减少那药对身子的损伤。”
穆君珩挑眉,“他能说这么好听的话?”
“是……”元安扯了扯嘴角,白神医的脾气,能这么说才怪。
白神医的原话是,告诉王爷,不想作死自己,就把这碗药喝了。
可这话,他哪敢说啊,不得稍微美化一下。
穆君珩转动着手中的杯盏,没有接那碗汤药,“拿下去吧。”
装病就得装的像点,那丫头可不好骗。
“王爷……”元安劝道,“再怎么着,您也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啊。”
“本王心里有数,退下吧。”穆君珩不欲多言。
元安只好退下,转身时,一脸惆怅。
出了屋,元安眼睛忽然一亮,王爷一向敬重秦嬷嬷,该去找她来劝劝王爷。
元安来到后院时,秦嬷嬷正在厨房做吃食。
元安匆匆把话说完后,秦嬷嬷掀锅盖的手顿了顿,“那汤药不喝,会死人不?”
元安面色一僵,“那倒不至于。”
秦嬷嬷哦了一声,将锅盖放置一旁,拿起锅铲翻着炒着,“死不了,白神医都能治,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元安嘴角抽个不停,您这心可真大,“可白神医说了,那药伤身,王爷若是不肯服药调养,长久以往会损了根本。”
秦嬷嬷回过头问:“这事王爷可知晓?”
“自然,是知晓的。”
秦嬷嬷将锅铲递给身侧的厨子,走出了厨房。
元安跟在身后。
“王爷历经万难才走到今日,不会轻易轻贱自己的身子,除了十年前……”秦嬷嬷轻叹了一声,“不论王爷做什么,他心中都有自己的陈算,我们在他身边只管伺候好便可,不得多加置喙。”
“是,奴才明白了。”
十年前,元安还未到珩王府,对当年的事情,并不清楚。
但秦嬷嬷是王府的老人,主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也是最了解主子的,她既如此说,自己听着便是。
“至于那桑姑娘,王爷怕是对她用心了,你在玉霄阁伺候,可得仔细着些,别搅了王爷的好事。”秦嬷嬷眼中满是欣喜,“这么多年,王爷终于能放下了。”
元安蹙眉,放下?他觉得未必。
元安不知道十年前什么事,但他曾见主子描过一幅画像。
只是那画像上的脸是空白的,也不知画像上是何人,但主子一直暗中命人寻找这位女子。
离京那日还询问莫非,那画像中的女子有没有线索。
“你来的正好,王爷的午膳备好了,我去把将汤盛上了,你带过去吧。”秦嬷嬷进厨房忙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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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九黎去北郊整军,准备让军队明日拔营南下。
回到营帐后,李牧进来禀报,“伤员经过半年的休养,大多已经可以生活自理,但有些缺腿断臂的,想要养活自己,还有些艰难,朝廷给的银子,支撑不了多久,岭南驻地定是容不下这些有伤的将士。”
受了伤,便失去了战力,哪个营地愿意收留,朝廷可没有额外的军粮给这些伤员。
桑九黎来到帅案前,将兵符放在案上,“吩咐弟兄们留下三百营帐,暂时供他们住着,石鼓村旁有一块空地,我会命人在那里建一群屋舍,届时让他们都搬到那里,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至于生计,慢慢来,将军府还能顶着,等他们都养好了,我让人安排些轻松的活计,让他们在家中也能挣些银钱养活自己。”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李牧拱手退出营帐。
心底对桑九黎充满敬意,不论是老将军,还是当年的少将军,皆是如此。
桑家一直都将他们放在心里,从来不曾轻贱过一个士兵的性命。
李牧才刚出去,士兵进来禀报,“将军,军营外来了个穿长褂的男子,说是要找您的。”
桑九黎微蹙了下眉,长袍男子?“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跟在士兵身后进来了。
“小的梁安,是珩王府管事,见过桑将军。”
来人看着三十来岁,鼻子下蓄着两撇胡子,说话不卑不亢,神态恭敬。
“珩王府?”桑九黎微愣了一瞬,方才听说一个穿长褂的,还以为是沈括遇上什么急事,跑到军营里来找她。
没想到居然是珩王府的人,这珩王办事倒是靠谱,这么快就派人过来了,
桑九黎问:“可是珩王让你来安顿伤兵?”
梁安颔首:“正是。”
“那你现在来是……”桑九黎蹙眉,安顿士兵派一个人过来能做什么?
“东郊有个庄子,小的已经将它盘了下来,将军可随时让伤兵们过去安置。”
“庄子?你可知伤兵有多少?一个庄子能容纳的下?”桑九黎眼皮微跳,珩王该不会是忽悠她吧?
“小的不知伤员确切人数,但王爷吩咐过要寻一处,至少能容纳五千人的住处,那庄子屋舍较多,约莫能容纳五六千人。”梁安脸上堆着笑,怎么会不知道,那庄子都是照着伤员的人数建的。
桑九黎微惊,“什么庄子,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