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庆帝在看到穆君珩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果然在意桑九黎。
“你来了。”
穆君珩迈着虚浮的步伐,上前见礼:“臣弟,见过皇兄。”
昭庆帝批完手上的奏折,才搁下朱笔,起身往一旁的罗汉榻走去。
“过来坐。”
内侍李常德进来为二人上了两盏淡茶。
穆君珩不喝浓茶。
天辰宫的君山银针一直为他备着,只要他一来,皇帝也都跟着喝同样的茶。
穆君珩难得有心思品茶,“这茶,还是皇兄宫里的更好些。”
昭庆帝等了这许久,却听见对方跟他论起了茶,若不是顾着身份,他真想瞪过去,狠狠翻个白眼才舒服。
语气也有些不耐:“这东西,你府里不是也有么?还有今年新进贡的西湖龙井,若是喝完了,让李常德从内府再拨些,给你送去。”
“多谢皇兄。”穆君珩笑纳了。
“……”昭庆帝睨着对方,“你来朕这儿,不会只是为了讨茶喝吧?”
“皇兄应该能猜到我所来为何。”穆君珩从容不迫,瞧着半点也不着急。
倒是让昭庆帝怀疑,自己的猜想是不是对的。
他问:“是为了桑九黎?”
穆君珩拨了拨茶汤上飘着的芽尖,“是,也不是。”
“哦?”昭庆帝转动着有些水肿浮眼,“朕倒是有些好奇,何为不是?”
明明是就是为桑九黎而来,还当他看不出来?
昭庆帝暗暗观察着穆君珩的神情,倒想看看他这次要如何说。
“眼下民间对桑九黎推崇至极,她虽是武将,却是个女子,本是无甚大碍,但她和臣弟有婚约……”
说到此,穆君珩顿了顿,望向昭庆帝:“只怕是有心人,想利用这层关系,扰乱朝纲。”
昭庆帝闻言,并未做出反应,而是跟着品起了茶,目光不经意的观察着穆君珩。
待茶盏放下,才开口:“皇弟多虑了,朕怎会怀疑你有不臣之心。”
“臣弟知道皇兄一直相信臣弟,但总有人,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穆君珩将茶盖合上,抬起了头。
昭庆帝皱起了眉:“此话何意?”
穆君珩从袖口内拿出一纸信封,将里面一角未焚尽的纸片拿了出来。
焦黑的燃烧边缘,殷红色徽章还残留近半。
“这是手下人追踪散布谣言者,查到的暗庄内找到的。”穆君珩将残片递过去,“暗庄内的人跑了,不过臣弟已经让刑部派人,去那暗庄仔细搜查,或许还会有收获。”
“这徽章……”昭庆帝面色一沉,“又是前朝余孽。”
“那些人从未放弃复国,这数年来,臣弟一直与他们暗中较量,虽未能一举捣毁,捉到背后之人,却也是让他们举步艰难,咳……咳咳……”话未说完,穆君珩便低咳了起来。
“先喝点茶,润润嗓再说。”昭庆帝忙伸手为他掀起茶盖,这已是多年的习惯。
穆君珩却摆了摆手,并未端茶,待气息稍平稳,又道:“于他们而言,臣弟便是他们复国最大的阻碍。臣弟此前从碧岚山回京遇刺,想必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其实那次刺杀是穆瑾昱暗中下的手,与前朝余党无关,他们还不敢轻易动穆君珩。
但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
只要昭庆帝相信,是前朝余孽为复国大计,欲对他除之而后快,那昭庆帝必会选择保他。
穆君珩言之凿凿,昭庆帝心里却存了一丝疑虑,毕竟他眼前之人,是穆君珩。
昭庆帝眉头深锁:“他们此举,是要让朝臣逼朕,削了你的爵位……”
穆君珩颔首,声音淡淡:“或者,让臣弟远赴封地,离开京城。”
昭庆帝垂眸,正思量穆君珩言语的可信度时,李常德进殿禀报。
“启禀皇上,刑部尚书赵大人求见。”
想起穆君珩方才说,刑部的人已经去逆党暗庄查证,昭庆扬声:“让他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王爷。”
赵廷坚进来见了礼,便禀报,“微臣收到王爷传信,发现城内有逆党踪迹,便亲自带人前去查探,据王府侍卫所言,他们的人到暗庄时,那些重要文书基本已经被毁。”
“但经过微臣仔细探查,从一堆未来得及焚毁的书册中,找到了一纸夹杂在中间的信函,信中提到朝中有一位官员,微臣怀疑,其与前朝逆党有勾结。”
“是谁?!”昭庆帝愠怒,帝王威严尽显。
赵廷坚惶恐伏地了腰:“是……户部尚书,陈大人。”
“陈尚德?”昭庆帝眯起了眼,“好啊,朕还真是小瞧了老二的野心。”
穆瑾昱和陈尚德,因私吞赈灾粮,双双入狱,眼下案子未结,又与前朝逆党有勾结。
看来民间流言,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赵爱卿,朕命你亲自审查此案,十日内,朕要看到结案卷宗出现御书房内。”
“微臣遵旨。”赵廷坚跪地领了旨意,便起身离开。
昭庆帝再看穆君珩时,面色万分和蔼。
见穆君珩面前的茶空了,连忙让人进来换了盏新茶。
“眼下民间推崇桑九黎的言论愈演愈烈,你可有什么对策?”
穆君珩抬眸,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桑九黎既救了皇兄的子民,便是功臣,当赏。”
昭庆帝眉心微拢,想到要抬举桑九黎,下意识有些抵触,但仔细一想,便通透了。
眸色骤然亮了起来:“赏!有功自然当赏。”
不仅要赏,还要重赏。
昭庆帝沉浸在自己的英明决策里。
没有发现,穆君珩原本淡淡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解决将军府的麻烦,又得了赏,阿黎应该会高兴的。
而桑九黎从三生阁回到桃园后,在床榻上,躺了近半个时辰也没睡着。
后来干脆起身,去了珩王府。
经历过上次,意外撞见穆君珩更衣一事,桑九黎学老实了。
身影在院中落下,才往正屋去。
元安正百无聊赖的从里屋出来,看到桑九黎的瞬间,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桑,桑将军,您怎么来了?”
“嗯。”桑九黎觉得元安神色有些奇怪,便停下了脚步,“王爷在里头更衣?”
不会又这么巧吧?
见元安只绷着脸不说话。
桑九黎觉得更奇怪了,“不对,更衣,你怎么不在里头伺候?”
在里头就好了哟……
元安绷着脸,都快哭出来了。
主子今日也不知怎得,明知道桑将军最近白日里,常来王府看书,竟还亲自跑去三生阁处理事务。
这,这可叫他如何应付的来,总不能说,主子拖着病体,出门会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