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
狼奔豕突的痴人,突然想到这个可以准确形容自己当前处境的词。
身上的火焰早已黯淡无光、浑身血痕遍布的他,此刻不就像只被居高临下地追杀、舔伤口都没地方舔的野兽么?
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吗?
他幽幽地想着。
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一望无际的大海,高悬的晴日,细腻柔软的沙滩。
死在这里,似乎也很不错呢。
这里会不会有春夏秋冬?
有没有昼夜交替?
有没有阴晴雨雪?
他很想揪住那个该死的收容师,好好问一问……
好像,我也是收容师呢。
我的结界,可没这些东西。
没他的大。
更没有离谱的魔女!
想到那个有着一对雪白翅膀的女人,他的心中又有些活泛起来。他恨!
都怪她!
如果不是她的出现,让自己出现了危机感,他怎么会迈出这一步?
他从未见过余清欢对一个女人如此感兴趣。从未在余清欢看他的眼睛中看到那样的眼神。
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探索她的全身、她的全部……
所以,她必须死!
他并不后悔开启这一轮的狂化,更不后悔向鹿凌霜他们出手。
只恨自己不够强!
没法把天上这对狗男女打下来!
他眼睛通红,恨恨地看着天上紧追不舍的那对男女:
“我是野兽,是异类,你们何尝又不是呢?!”
“一个来路不明的收容师,一个不伦不类的魔女……我诅咒你们!”
他倒下了。
身上魔力耗尽,不但已经无法支撑他进行更多的闪避和位移,更做不到抵挡那来自天空的、源源不断的袭击。
金色符号洪流重重地、完全地浇到他身上,将他从肉体到精神完全摧毁、彻底湮灭。
看到痴人在自己的“地狱火大礼包”不间断轰炸下,终于打出击破、瞬间气化,乐易心中大振。
但他谨慎地没有第一时间让鹿凌霜降下去,而是又绕着飞了一小会,才慢慢地降落。
战果已经不用核验了,因为当他走到痴人殒命的地方附近时,又听到了传自心灵深处、那仿佛开锁一般的咔哒声。
然后他又被一股股信息流淹没了。
他也倒了。
在倒下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鹿凌霜按捺着雀跃,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先是带着笑意,然后迅速切换成突发模式,快速地向自己跑来。
他看到了结界辽远深邃的天空,那么神秘,那么美。
看到了生活重新朝自己、朝她们微笑。
真好。
……
澄碧尚疑神物在,等闲雷雨起潭中。
乐易醒来的时候,感到脸上湿湿的。他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下雨了?”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想必已经在结界外了吧?”这是他第二个想法,“也不知道凌霜怎么样了?小然她们呢?”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让他喜不自禁的声音:
“易哥,你再不醒,我就让凌霜姐亲你了。”
还有这种好事?
闻言他更不着急醒来了,还用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防止被她们看出来。
也不知陶然怎么想的,她说完后竟然又在“心灵聊天群”里又发了一遍:
“易哥,你快醒醒啊,再不醒,凌霜姐真的要把你亲死了……”
亲死是什么鬼?
乐易心中暴汗,但默不作声。
他也好奇,自己这昏过去的时间里,她们干了些啥?
但是他低估了陶然对他的了解,从他决定继续装着没醒来的那一瞬间,就被敏锐又机智的青梅魔女逮了个正着,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抡起拳头……
“嗷!”
某个怀着歪心思的收容师叫唤着,捂着肚子爬了起来,他睁开眼,第一时间寻找下毒手的小魔女。
对于陶然也足够了解的乐易,想也不想地就往鹿凌霜的身后抓去,一把揪住了陶然。
“你个谋杀亲夫的魔女!”
“我今天要重振夫纲,严格执行家法……”
乐易从身后搂住了笑嘻嘻的陶然,鹿凌霜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鬼使神差的,乐易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把鹿凌霜也拽过来,抱住她的腰,在她惊愕又害羞的目光中,亲了上去。
嗯,额头上。
陶然不说话了,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鹿凌霜呆住了,下一秒她的脸红了起来。
“小然,这回要不是凌霜,我就真的无了……”乐易给自己的一时冲动找补,但说着说着,也觉得是理所应当起来:“我们遇到了那个痴人,老牛了……”
陶然猛地抱住了,整个人几乎扎进他的胸膛里,甚至把鹿凌霜挤开了一些:
“我知道……凌霜姐也跟我们说了。”
乐易的胸口湿了。
魔女的哭泣来得是时候。
“乐易,走了,回酒店再说……”房姐的声音再度懒洋洋地响起,“今晚真是一个特别的夜晚。”
它开了外放,在乐易和鹿凌霜听来,又是一番别样的感受。
半小时后。
酒店房间里,快速做了个人卫生工作后的几人(主要是乐易和鹿凌霜),坐在房间里唯一大床的床沿,说起今晚发生的事情。
这时候也不过凌晨两点不到。
“我在结界外晕了……1小时?”他有点不确定。
“应该不到,”鹿凌霜想了想,她简单地清洗了一下,整个人的气色又红润起来,皮肤吹弹可破,十分赏心悦目,“你晕过去后,结界就关了,然后大概十几分钟后,房姐她们就回来了。”
“然后我们本来打算把你抬回酒店,但我……抬不动你,房姐说你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脱力而已,我们就干脆在原地等你醒来……”
房姐的声音有点低沉,它竟然先做了自我检讨:“这次怪我,要不是我执意要下去、还带着小陶下去,你们就不用遭罪了……”
陶然有点着急地出声:“不不,怎么能怪你……要怪就怪……”
乐易当机立断、盖棺论定道:“谁也不怪,好吧?都一家人,不要追责。要怪就怪那个痴人太不是东西了。”
接下来,乐易又花了差不多半小时,把与痴人遭遇、战斗、最后如何战而胜之的过程,完完整整地告诉她们。
在说的过程中,陶然往鹿凌霜的位置挪了挪,紧挨着她,挽着她的胳膊一刻也不松开。
她是真后怕,还很自责。
尤其是之前她还对鹿凌霜放话、让鹿凌霜以她自己的安全为优先,她和房姐包c,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可以说,如果不是鹿凌霜的挺身而出,他们与那个痴人的战斗很早就结束了,结果也是无法挽回的。
陶然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痕,眼中却带着笑意,她一边听乐易讲述,一边在群里发言:
“鹿贵人,救驾有功,赏黄马褂一件,掌嘴二十。”
鹿凌霜:“……”
她抱鹿凌霜抱得更紧了,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
鹿凌霜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接近体温的小暖炉给包住了,全身暖洋洋的,整个后背还传来柔软细腻、似是而非的触感,心思竟然有些恍惚起来:
“陶然的胸好大……”
“被收容前就这么大吗,还是收容后二次发育?”
“乐易喜欢这种身材吗。”
“我在想什么啊……”
鹿凌霜脸一红,坐正了,还试着把手绕到身后、反抱住陶然,可惜仍旧是徒劳。
乐易说了鹿凌霜从天而降、将自己从痴人的魔爪下救出,又说到他是如何灵机一动、从结界薅到了上一个痴人老哥的力量,从而实现对痴人的绝地大反击,说得陶然破涕为笑、笑逐颜开。
那个程序员痴人老哥,可是她亲眼见证的,当时的她还在天上做了一番“实况解说”,没想到才没多久,这位老哥的能力竟救了乐易、也救了她们所有人。
对于那位老哥来说只是无心插柳之举,但对于乐易来说,可以说善因种善果了。
乐易有点意犹未尽、还有点洋洋得意:“我跟凌霜在天上把那货轰成渣,下去看的时候,我又接收到那货的技能信息……不知道程序员老哥的能力还能不能用,我还是更喜欢他的技能一些……”顿了一会,他突然说道:
“那个痴人被我们弄死了,会不会有麻烦?”
陶然她们的神情也凝重起来,目光灼灼地看过来,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之前我们不是猜,749的徐工他们,可能早就知道那个痴人的存在吗?”
“我斗胆猜测,不止他们,还有那个余清欢,估计多少也知道,而且!事态一直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痴人会去而复返,对凌霜贼心不死,对我们大开杀戒……”
他说到“贼心不死”的时候,鹿凌霜脸上有些不自然,白了他一眼,意犹不足,伸手掐了他一下。
“嗷!”吃痛叫出声不妨碍他继续说,“在这个事情整个过程中,最不可思议的是,还是那个痴人的状态。房姐,你们还记得之前我说的那两个问题吗?”
房姐会意道:“让痴人变得可以管控的那两个问题?……你上次说,要是能解决的话……”
“是的!”乐易的神情有些激动,“今晚那个痴人,在我看来,那两个问题好像真的解决了!……额,至少解决了一个吧。”
“理性丧失问题?”
“对。你问凌霜就知道,他在我的结界里,明明是狂化状态,但思维清晰、情绪稳定、全程智商在线,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鹿凌霜点点头,心有余悸道:“确实。但比正常人可怕多了。”
陶然突然发话:“疯狗还可以用智慧来对付,但疯批痴人谁能管一管?”
乐易很配合地干笑两声。
“不好笑吗?”陶然有点尴尬,她不死心地把上面的话发到群里,结果鹿凌霜也反应平平,更急了,甚至主动解释其中笑点何在:
“你们看,疯批痴人和疯批美人是形似,是后者的化用,那个痴人表面上还是个女人,一语双关,令人忍俊不禁……”
乐易“哈哈哈”地把陶然揽过来,进行摸头杀式禁言。
他继续说:“我现在有点怀疑,这个痴人,是不是749那边的某种研究成果?他们实际上已经研究出了让痴人在狂化状态下维持理智的办法?”
鹿凌霜听了心下一紧:“那我们把那个家伙干掉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陶然有点生气道:“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了,是他动手在先,易哥和凌霜姐是正当防卫。”她顿了一下,又捅了捅乐易:“易哥,以前收容师弄死痴人,一般怎么处理的?”
这个问题还真把乐易问住了,他想了想、认真回忆了一番,苦着脸道:“好像……没有先例。一般收容师只是把痴人的魔力宣泄掉就完事了,后续的事情不参与的。”
“把痴人无害化、处置掉,那都是有关部门、暴力机关的事情了。真不记得有收容师直接干掉痴人的先例。”
“哦耶!那易哥你岂不是见证历史了?”五星魔女唯恐天下不乱,她笑嘻嘻地抓着乐易的手:“继实现首个收容魔女的成就之后,你又获得了收容师对痴人的首杀记录,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宝藏男孩?”
“你还有多少优点等着姐妹们挖掘的?”
对于“捣乱”的陶然乐易也是毫不手软地直接制裁了,他把陶然横抱过来、让她背朝上,手掌往她屁股上招呼!
“啪!”
陶然脸红了,她第一反应是看了看鹿凌霜的反应,然后才想起对方看不到自己“受刑”、丢脸的样子,她于是放心下来,很咸鱼地趴着不动,一副任君采撷、随君处置的样子。
房姐无视了他俩的互动,它有点迟疑、又有点意味深长地发言道:
“那个痴人死就死了,反正死无对证,不用怕。”
“至于他为什么能在狂化状态下保持理智,我倒是能猜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