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轻轻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聂文君轻声说:
“这小丫头,白天闹得挺欢,晚上倒是睡得香。”
“过年高兴嘛,别说这几个小家伙了,你看我爹就知道了,跟小孩似的。”
两人正说着话,李淑兰和秦玉莲抱着瑶瑶和菲菲进来了。
“建军,文君,这俩小家伙也睡着了,今天就让她们仨一起睡吧。”
聂文君连忙把小靖雯给挪到中间一点,小家伙睡得沉,不管聂文君怎么动她她都没任何动静。
李淑兰和秦玉莲将菲菲和瑶瑶分别放在小靖雯的两侧。
就在聂文君拿枕头的时候,王爱佳藏里面的红包全洒在了床上。
众人一愣,秦玉莲轻声笑道:
“哎呦,这小家伙,这收了红包居然藏这儿啊,跟菲菲一个样儿!”
李淑兰也是有些忍俊不禁,她家瑶瑶藏红包也是这样。
只有王建军和聂文君两人感觉有些奇怪。
小家伙收的红包聂文君都给她放包里了,这红包是谁的?
就在两人疑惑的时候,秦玉莲出声了:
“哎,建军,你快看,这是佳佳给家里几个小家伙准备的红包。”
秦玉莲拣红包的时候发现了里面夹杂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大概说了这是王爱佳这个做长辈的对家里几个晚辈的心意。
看完之后,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王建军出声:
“明天等她们起床的时候再给她们吧,具体情况到时候再看。”
“哎,也不知道佳佳她们到了没有?”
聂文君想起那个小姑子,心里就止不住的担忧和惆怅:
也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其他几人尽皆默然。
……
望云县,大坝子公社何武家。
王爱佳捧着粗瓷碗,碗里的红糖水冒着热气。
她坐在糊了新窗纸的东屋炕沿上,听见外头雪地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密。
接着就是一群人压着嗓门的嘀咕:
“哎呦,没想到这何武这小子平时看着闷声不做气。
现在不仅当了干部,还娶了个这么俊的姑娘。”
“是啊,何文他爹娘以后算是享福了。
老大在部队也有出息,现在老二大学生毕业,还当了干部……啧啧啧。”
“哎哎哎,你们听何大哥他们说过这个姑娘是哪人吗?
这一身打扮,我看不像是农村出来的。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何武的同学?”
刚吃完年夜饭,众人估摸着时间凑在何武家附近三三两两磕着瓜子聊着八卦。
山野之地,现在也没啥娱乐项目可看,最多就是公社之人之间相互走动窜窜门。
过得去的就抓点瓜子花生,亦或是煮的红薯干之类的零嘴分分。
现在这些大妈就对何武家的新媳妇儿感兴趣,一听说新媳妇儿来了。
她们吃年夜饭都没这么激动。
何武家里。
“佳佳啊,这……你不要介意啊,这乡亲们没啥心思,就是想看看……”
何父何母看着外边熙熙攘攘围着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王爱佳解释道。
看着这些熟悉而陌生的脸庞王爱佳感觉是那么的亲切。
她以前也经常跟着王父他们下地干活呢,拣麦穗,拣谷粒这些。
王爱佳回过神,微微一笑摇摇头:
“爹,娘,我没事,哦对了,我跟何武带了一些点心,我给他们分点。”
“哎,别!”
不等王爱佳有所动作,何父何母异口同声阻止道。
“傻闺女,你说说你,你这拿出去,够多少人分呐?
这人拿多了,那人没拿到,这不平白遭人埋怨嘛。
明天何武去县里多买一些花生瓜子,到时候再请人来家里坐坐就行了。
待会儿进屋倒是可以给她们分分。”
王爱佳一愣,透过新糊的窗纸看了外面越聚越多的人,这才知道她想岔了。
正在灶间洗涮的何文媳妇张秀兰擦了擦手:
“佳佳你是城里人,这乡下人啊可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
不过大家心还是好的,就是这穷闹得的,有些人见不得好东西,你别介意。”
“大嫂说笑了,什么城里人乡下人的,我小时候还跟我爹娘下地挣过工分呢。”
“哦,是吗?这我倒是没听娘提起过。”
张秀兰和何母把屋里收拾一下,然后对着窗外喊道:
“婶子们进来说话呀,外头多冷啊。”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声音传来。
门帘一挑,裹着蓝布头巾的妇女主任刘婶带头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挎着针线筐的小媳妇。
她们的眼睛齐刷刷落在王爱佳身上。
只见她穿着城里人才有的翻毛皮鞋,呢子大衣兜里要是再别着支钢笔就差不多了。
“来来来,坐,都坐!”
何母往炕桌上抓了把瓜子:
“这是小武媳妇儿,来咱们这过年。”
王爱佳站起身,把碗轻轻放在炕桌上:“婶子们好。”
她这一开口,屋里更静了。
那口标准的普通话像广播里传出来的,跟公社小学老师带着土味的官话完全不一样。
刘婶突然拍了下大腿:
“哎呦!我想起来了!上个月公社放《青年鲁班》,里头有个女技术员说话就这个调调!
不过小武媳妇儿这声音比那好听多了。”
满屋子哄笑起来。穿红棉袄的小媳妇凑近王爱佳:“妹子,你在厂里上班吗?”
“在城里做文书工作。”王爱佳抿嘴笑了笑,从兜里掏出包水果糖:
“尝尝这个。”
花花绿绿的糖纸在煤油灯下闪着光。扎羊角辫的小闺女刚要伸手,被她娘一把拽住:
“傻丫头,没礼貌!”
正热闹着,外头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响。
何武裹着满身寒气闯进来,手里举着封信:“娘!哥来信了!”
何母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接过信。
王爱佳注意到,坐在角落招呼客人的张秀兰突然挺直了腰。
“大哥说……”何武眯着眼凑近煤油灯:
“他们部队要搞战备值班,今年回不来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张秀兰手中的篮子啪一下掉在地上,滚出几个缠着红线的木陀螺——那是何文去年探亲时给儿子做的。
王爱佳弯腰去捡,突然听见何武说:
“不对不对,大嫂,后面哥说了,年初三能回来一趟,还能待些日子。”
“真的?”
张秀兰的眼泪唰地下来了。
来看热闹的乡亲们又炸开了锅。
刘婶一拍大腿:
“这可好了……”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何父蹲在门槛上突然说了句:“等文子回来,咱们照张全家福。”
夜深了,乡亲们陆续散去。
王爱佳站在院子里透气,看见何武正在井台边打水。
月光照在雪地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