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贾蓉咬出来的刁掌柜,不但未能帮贾蓉脱罪,反倒更加坐实了贾蓉的罪证,贾蓉弑父一案到此铁证如山,尘埃落定,再无什么反复之机。
待林思衡当众离席而去,贾琏也一路追来,之前还觉得贾蓉可怜,如今却只恨其胡言乱语,坏了两家的情分:
“衡兄弟,衡兄弟,蓉哥儿糊涂,许是再牢里受了罪,一时胡言乱语起来,幸得衡兄弟福泽深厚,未受牵连。
如今东府无主,且容我先替蓉哥儿致歉一二,待东府里头重新承了爵,必要他们摆酒请罪,只求衡兄弟切勿怪罪,坏了你我两家情分才是。”
林思衡斜他一眼,摆了摆手,打发刁掌柜回楼里去,语气生硬道:
“我受师父师娘教养,自与贵府亲善,此番为蓉哥儿奔走,虽有一时误会,且看在师娘面上,也没有多加计较的道理。
至于摆酒请罪一说,倒也不必,琏二哥只管叫东府早日安定便罢。
如今案件既定,我实无能为力,只盼老太君勿要怪罪才是。”
贾琏一路跟在后头,闻言抬手擦擦头上的汗,忙道:
“衡兄弟这说的哪里话,衡兄弟多番奔走,情真意切,两府上下谁不看在眼里,如今也只叹蓉哥儿昏了头,干下这等逆事来,老太太更是顶通情达理的人物,岂有怪罪衡兄弟的道理?”
林思衡冷笑不答,贾琏见此,便也心知贾蓉那番话算是将林思衡给得罪狠了,愈发懊恼,连连赔罪,略说了几通话,却又想起一事来:
早前衡兄弟便有言,倘若真有此事,宁国甚至又罢爵之险,而今岂料果真如此,倘若再一语成谶,把东府给丢了,岂是闹着玩的!
既想到这,贾琏便有些魂不守舍,好歹还是强忍着一路礼送林思衡回了宅子,打马赶紧回荣国府去。
忠顺王看罢了戏,也施施然告辞,周长史一路跟在后头:
“王爷何必亲身至此,王爷何等尊贵,只管身处其后,坐看风云便可,一朝露面,岂不是更叫贾府仇视?”
忠顺王嘿然一笑:
“本王与贾府有隙,人尽皆知,又有什么好藏的?就是要亲眼看着贾府败落!才能稍解本王心头之恨!
可惜此番犯事的宁国府,若是荣国府,本王此时正该浮一大白!不过也无妨,荣宁本是一体,宁国倾颓,荣国府安得独善其身?料想也不过是早晚之间的事罢了。甚好,甚好。
至于说贾府记恨,哼,不过是待死之辈,恨又如何?本王却不信,就凭贾家那几个歪瓜裂枣,难不成还能再出一个贾代善不成?”
长史唯唯应诺,附和两句,忠顺王又叹道:
“可恨这回竟叫那小子走脱,不曾将其拉下水来,未竟全功,倒坏了皇侄嘱托。
哼!那贾蓉着实是个蠢物!如何竟敢写下那等东西来!坏了本王的计谋,实在该死!”
周长史抚过自己的八字胡,躬身腰道:
“王爷不必多虑,虽此计不成,往后自然有别的机会,那厮与贾府牵连颇深,以贾府那些人的样子,迟早能拿住他的把柄。
如今虽叫他走脱了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能叫他引颈受戮!”
忠顺王瞥他一眼,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那厮如今简在帝心,陛下既要用他,非是此等大案,纵有些许把柄,如何就能奈何得了他,皇侄所请,只怕非一时可为了.......
待贾琏回了贾府,下人已经将消息传回,上上下下乱做一团,贾政只一味唉声叹气,连道要上表请罪:
“我只道蓉哥儿必是冤枉,孰料他竟果真是这等畜牲!贾家家门不幸,有负皇恩,来日九泉之下,我瞪岂有颜面再见先辈?”
贾赦低头不语,只是眯着眼坐在那里,谁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贾母当即便犯了头痛,正歪在锦榻上,一边叫鸳鸯替她揉按,一边有气无力的哀声道:
“我已上了年纪,素日里不太管事,叫你们自专自为,只道你们虽不及你们老子,到底也长了这么些岁数,如何竟教养出这样的畜生来!
琏儿!衡哥儿怎的没来?快去请他过来!”
贾琏站在堂下,有些为难道:
“老太太不知,今日堂上会审时,蓉哥儿许是慌了神,胡乱攀咬,竟说是衡哥儿指使......”
三人一惊,虽从下人口中听了个大概,到底也不分明,此时连连追问起来,贾琏便将此事细说一番,又将那文书所言默了一回,贾赦听罢,冷哼道:
“蓉哥儿既这般说,未必无因,说不得便是中了那小子什么计策。”
贾母横他一眼,暗恨贾赦实在愚鲁,竟提起拐杖就打过去,险些砸在贾赦头上,唬得贾赦连连请罪,贾母恨声道:
“这事儿就是蓉哥儿一时糊涂,起了歹心,断不与衡哥儿相干!往后府里上上下下,再不许提起这等话来!若再叫我听见,必不轻饶了去!”
贾赦闻言,虽十分不满,也只得住了口。贾琏也开口岔开话:
“老太太,如今旁的不说,东府究竟如何?若照衡兄弟之前所说,岂不是要坏事?”
贾母到底上了年纪,此时闻言,悚然一惊,暗恨竟将这等大事给耽搁了去,忙要遣人叫尤氏和贾蔷来说话。
刚吩咐下去,便见管家赖大来报:
“老太太,东府里已来了官兵,将正门和两处角门都把守着,外头又围了一圈,如今已是许进不许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