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简公子想怎么负责?”苏卿卿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定定望着简书雪,出声道。
简书雪朗了声,似在给自己打气般:“那个……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笔银两当嫁妆,让你不至于在夫家受气……”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与外男碰碰手都不行,更别提……若是清白受损,能不能找得到夫家另说,就是嫁了出去,也是会被夫家唾弃一辈子的。
“可是我也不缺钱啊,简公子……”苏卿卿幽幽开口。
简书雪轻咳了一声:“……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可以娶你……”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苏卿卿的目光。
“娶我?”苏卿卿弯唇笑了一声。
“对,娶你。”简书雪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坚定。
“那简公子娶我进门,是要我当妾呢,还是让我当侧夫人,还是让我当夫人呢?”像她这种毫无背景、家世清白的女子可轻易入不了豪门贵族,做妾可都是对侯府的高攀。
“自然是夫人。”简书雪立马回答,言语都带着些急迫。
“那简公子不怕侯爷和冯夫人生气?受得住这世道的束缚?忍受得住旁人的眼光?”苏卿卿又出声问道。
“我娶你进门,自是你嫁给我简书雪一人,既然不是嫁与侯府,又何须在意旁人的目光?”简书雪神情严肃,耳根子有些热,语气却十分诚恳。
简书雪望着苏卿卿平静的眸子,很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娶你入门且终身不纳妾不娶侧夫人,你若是能遇到你想以真心待其之人,我可一封和离书放你远走高飞。我简书雪向来说一不二。”
“这样子啊,没想到简公子这般赤诚相待,倒令人刮目相待。”苏卿卿顿了一下,而后缓缓说道,默默倒了杯茶。
“那是。”简大公子傲娇地扬了眉色:“我简书雪可是一等一的好人。”
好人?
苏卿卿只是笑笑不说话。
“苏姑娘,那你怎么想?”简书雪已不唤她的名字,而是改为“苏姑娘”。
“我怎么想?”苏卿卿啜了一口茶,淡然一笑:“不怎么想。”
简书雪瞠目结舌:“……那你……”
“简公子,昨日之事是迫于无奈之事,我自是不想以此为胁,耽误了简公子的终身大事。简公子,昨夜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苏卿卿望着简书雪,认真说道,她是不愿意麻烦任何人的。
婚姻大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简书雪还是侯府小侯爷,婚姻自来是不会由他做主的。
她和他,鸿沟不可逾越。
“那你……怎么办?你若是不愿……我可给你一笔嫁妆……”
“那倒也不必了,简公子忘了,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何况我又不缺银子。”
如此穷困潦倒,不缺银子?
简书雪扫了一眼家徒四壁的屋子,咽下了口中的话。
“我……”简书雪话到嘴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卿卿说道:“简公子,我要回去了。”
“啊?回去?回哪里去?”简书雪问道。
苏卿卿轻笑一声,嘴角含着笑容:“自是离开京都,回我故乡。”阿娘既然不要她了,那她也没用留下来的必要。
她想三伯三婶了……
爹爹的遗骨,到底在哪里?
她也料到阿娘不知道爹爹的遗骨,只是她的心结未解,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哦哦哦……”简书雪应道,眼底快速掠过一抹低落,他眨了一下眼睛,唇角上扬:“早说让你走了,苏卿卿你还是收拾包袱快些离开。此地不安全不宜久留。”
“她又派人来了吗?”苏卿卿地下头来,低低叹了一声。阿娘不喜欢她,已经厌恶到一定要杀了她才行吗?
“没有。”简书雪登即否认:“只是这地方偏僻,你一个姑娘家待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安全。”
苏卿卿闻言,露了个笑容出来。
“你的烧刚退,还是多休息几日罢。待身子好转些再走也不迟。”
简书雪站起身子来,压了神色:“你先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慢走。”
简书雪作势要走。
身后一道温柔的嗓音微传来:“简公子,很是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简书雪没有说话,朝她扬了一声爽朗的笑容而后离去。
连着几日的绵绵秋雨在今日终是停了下来。
天气放晴,光风霁月。
太阳也难得挂在天边。
本该是欢声笑语的时候,仪和宫的婢女内监却是一排排跪在宫门外,个个愁容满面,惶惶不安。
只因为这仪和宫的主子害了病,日日梦魇,道是总有些妖魔鬼怪来索命,实在恐怖得紧。
太后下旨让皇甫世家的公子来缉拿这妖魔鬼怪,护这仪和宫安宁。
“困顿梦魇,群医束手”的仪和公主躺在榻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叫人瞧不出有何病态。
“参见太后娘娘。”皇甫昭朝坐在高位上的女子拱手行礼道:“太后娘娘,公主玉体康健。在下才疏学浅,还望太后恕罪,另请高明。”
站在一旁的狐狸也是心里暗自腹诽,什么高贵公主,啥病没有,纯纯无事找事。
瑾瑜还说公主是女儿身,要带着姑娘去才便宜一点,狐狸挠了挠脸。
她的那点耐心早用完了,她才不管人类的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的,脸上的不耐烦显露无遗。
云初师却瞧见躺在在榻上的公主时不时睁开眼睛,瞟向这边,瞟到了子桑宁身上,面色潮红。
她小步挪了过去,挨近子桑宁。
云初师正要捏个法诀,就被子桑宁握住了手。
子桑宁朝她使了个眼色,云初师只得歇下心思。
她只是想告诉他们,仪和公主在装病而已。
太后唇角含着淡笑,眉眼间却带着疏离。
她以为珠儿真的是梦魇了,但瞧着珠儿那含羞带笑的面容,就知道不是梦魇这般简单了。
女儿家的心思暴露无遗。
她的珠儿长大啦,有自己的小心思。
太后微阖的眼皮掀起,扫向站在下面的四人,心底却在暗自打着盘算。
瞧着皇甫家的公子,确是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若是他对珠儿也有这个想法,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和皇甫世家结个亲家。
“珠儿是晚上梦魇,时时睡不着觉。哀家叫你们来又不是真的来看病,是让你们夜间多陪陪珠儿,免得让哀家担心。”她捻着手里的佛珠,嘴唇微张未启,似在唪诵着佛语。
“太后……”
“珠儿这孩子,一向娴静腼腆,还望你们多多担待。”太后话虽说得这般客气,还是杂着上位者一贯的命令作风。
“太后,在下在家中已有婚配。”皇甫昭一语落下,连狐狸四处乱飘的目光都被吸了回来。
狐狸满脸疑惑:说什么了?怎么扯到了婚配上?她错过了什么?
太后捏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她阖上眸子,淡然一声:“珠儿既是身子无恙,你们退下吧。”
太后随手吩咐了两个宫女送他们出宫。
“是。”皇甫昭带着三人齐齐退下,一个留恋的眼神都没有。
四人还没走远,躺在榻上的仪和公主倒是耐不住性子,赤着脚跑到太后面前,扑在怀里撒着娇。
“皇祖母,你怎么让他们走了?珠儿还没来得及感谢他们呢。”
太后唇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眸光微转,视线落在仪和公主身上:“珠儿真的是要感谢他们吗?皇祖母可看出珠儿的小心思了。”
被拆穿的仪和公主也不恼,继续在太后怀里耍着赖:“珠儿不管,皇祖母,珠儿,珠儿……”她似乎是说不下去,脸上泛起一抹嫣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咬着嘴唇。
“好啦,珠儿将才又不是没听到皇甫家的公子说他已有婚配,这棒打鸳鸯的事可做不得啊。”太后抚着仪和公主的后背,一脸慈祥,生怕捧在手心里摔了,含在嘴里化了。
“皇祖母,珠儿……珠儿不是喜欢皇甫家的公子,珠儿,珠儿是对……”仪和公主咬着下唇,眸子湿润地望着太后。
“原来公主的心上人另有所属。”站在太后身旁的明花姑姑反应过来,率先笑了一声。
“明花姑姑……”仪和公主嗷了一声。
太后察着她的神情,恍然大悟,而后笑问道:“原来珠儿是看上那位公子了啊,他可是哪家的公子?”
仪和公主脸上染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道:“孙女不知。”
“但我瞧着那位公子已有心仪的人了啊,他和他身旁的那位女子已是情意绵绵。珠儿……”太后蹙了眉头。
“但孙女喜欢他,皇祖母一定是看错了,皇祖母,皇祖母……”仪和公主拉着太后的袖子,睁着湿润润的眼睛盯着她。
“好啦好啦,皇祖母让人查查他的身世。皇祖母怎么能让我们珠儿伤心呢。”太后宠溺一笑,抬手刮了刮仪和公主的鼻子。
“皇祖母最好啦,多谢皇祖母。”仪和公主笑得两眼弯弯,一口亲在太后的脸颊上。
“哎呦……”太后眯着的眼睛皱成一团缝,笑吟吟地望着她。
“珠儿,这天凉,怎能赤脚下地呢。皇祖母可要生气了。”
明花很有眼力见地去榻床旁边拿了仪和公主的绣鞋过来。
“公主,莫要着凉,让太后娘娘伤心。”明花柔声劝着。
仪和公主朝太后吐了吐舌头:“珠儿知道啦,皇祖母。”
四人见鬼似的已经逃出宫门很远。
送他们出去的两名宫女面面相觑。
“话说,你怎么知道那个太后要给你赐婚?”在宫门外的狐狸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一问究竟。
“那公主不是在装病吗?”云初师扫了他们三个一眼:“我本来想偷偷告诉你们的,但是没有机会,原来你们也都知道啊。”
皇甫昭点了点头。
皇甫昭说道:“皇甫世家不受制于人,只是先前受过陛下恩情,无诏是不会入宫门的。太后今日诏我们几人入宫而不是我阿爹阿娘,显然是秘密行事。那仪和公主身上无任何妖气,且面色潮红……”
狐狸一拍掌,打断了他的话:“我就说嘛,怪不得那公主一直偷偷看你和沐珩,原来如此。那公主好像对你们两个上心得很。”
狐狸又“哈哈哈”笑了两声,一掌拍到了皇甫昭身上:“瑾瑜兄,这泼天的富贵啊,我可是听说驸马可都是什么……”什么来着?狐狸又忘记了,只知道很是享受奢靡,纸醉迷金好像。
“……奢靡无度。”对,就是这么说的。
皇甫昭扒拉开狐狸的爪子,努了努嘴:“什么啊,我先前连公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上心?”
“没见过?”狐狸一惊:“那不成那刁蛮公主在梦里对你一见钟情?哈哈哈,竟有如此奇事。瑾瑜兄,魅力不减当年啊。”
当年,哪里来的当年?狐狸又胡说八道。
云初师闻言默默看向了子桑宁。
难不成是那日在‘福来喜庆’的三位姑娘?原来公主也在其中啊。
子桑宁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一摊手耸耸肩,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初师撇嘴,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
信他有鬼。
“信我绝非有鬼,小妖,我可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子桑宁的语气更是无辜。
云初师望着他,嘴角一牵,吐出一句来:“……不信。”
“你这小妖,算了。”反正那公主与他无关,咋样都好。
“你说是吧?初师?”柳若水用手肘顶了顶云初师的关节。
“瑾瑜兄,难不成你真的有未过门的妻子,怎没听你提起过?”柳若水凑近他,一副煞有介事地问道。
“哪有,狐狸不要瞎说。”皇甫昭摆了摆手。
“那你怎和太后说你有婚配?”柳若水挑了眉头,而后恍然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你这叫欺君之罪,也不是,太后不是君,你这叫欺太后之罪。”柳若水还在为她的用词抚掌大喜。
皇甫昭慌忙捂住了她的嘴。
还好离宫门已有一段距离,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了,岂不是很麻烦。
“狐狸啊,你要是学不来,以后还是谨慎说话的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放开我。”狐狸拍手。
狐狸抱怨:“……莫名其妙。”
“谨慎用词,谨慎说话。”皇甫把手指抵在嘴唇上暗示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