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逢应带人打砸如意阁的次日清晨,百里相、顾若云、宋莫浔三个全都赖床不起,祁风倒是早早起了身,抄起了算盘,清点起了账目。
一番仔细核算再四舍五入之后,是个有零有整的数字,一千五百六十七两白银。
祁风落笔,正打算再算一遍,身后忽然有人声传来:“算完了?”
祁风回头,原来是百里相。她闲闲靠在门框上,手里捧着碗白粥,正一边吃一边看他手指翻飞地摆弄算盘。
祁风点了点头,道:“侯爷的钱我们可以先欠着,当务之急是把除妖司谢清明的账给清了。”
百里相点了点头,囫囵吞下最后几口粥,方才开口道:“正有此意。午时一过,若是张逢应没把欠款送来,我立刻出发,去取他的手指头。我先去街上买些草料,再看看白驹,下午我们一起走一趟除妖司,去会会谢清明。”
说完,百里相就自顾自地去忙了。
祁风见状,也捧着账本和算盘去了前厅,正待再算一遍,却听到有人敲门,敲得极为客气。
祁风放下手中东西,打开门栓,推开大门,“我们今日歇业,烦请…”
口中的话说到一半,却因见到来人,而又咽了回去。
祁风冷冷挑眉,“张掌柜今日来得倒是早,怎么,障眼法不好用了,怎么还以真身示人了?”
张逢应此刻正是本来面目,脸上半分血色都无,凹陷进去的面颊,像是少了两块肉。过分高的身量,身上却没有多少血肉,像是干瘪的骨头架子上套了张人皮,又穿了层衣服。
他微微佝偻着腰,更像只瘦猴了。
“祁公子,早。”
祁风闪身让出路来,张逢应也不客气,一脚跨了进去,双手将怀中银票递给了他,“小的愚钝,没能看管好弟兄们。昨日他们听说昭阳城中有家新铺子开张,也是卖护身符的,生意还甚好,一时气不过,便带人上门来打砸。实在是小的的不是,我代那群混账给祁公子和百里姑娘赔罪了。”
祁风也不客气,接过那张银票看了看,不多不少,正是两千两。
张逢应态度谦恭,“小的仰慕祁公子和百里姑娘为人,二位真乃是为国为民的仁人志士。多余的银两便当是小的孝敬二位了,还望二位能高抬贵手,放过则个。”
祁风先是觉得这个姓张的掌柜的实在是精于算计,昨日只消那么贼眉鼠眼地扫了一圈,便能大致估算出赔偿数目。
待听到他说‘高抬贵手’时,祁风不由也讶异问道:“放过你?”
“小的今日一早登门,便是想求祁公子能为我说说情,还请官府能放宽少许,给我们金光阁一条生路。这关张一日,便要损失白银无数,我这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养呢,实在是耽误不得。”
祁风听到他的这番说辞,心中便猜到了几分,有意诈他:“不过几日功夫,能损失多少呢?”
张逢应听到这话,却是急了,扯住祁风的袖子,哀求道:“哪里就是几日功夫了,三月之多,我实在是承担不起。要知道金光阁这产业,也不是我一人的,我上面那几位大人若是知道昭阳城内的总店,需要停业三月整顿账目,叫他们损失这么大的一笔进项,肯定是要怒的。”
祁风不为所动,反倒是不疾不徐地将袖子从张逢应干枯的双手中拽了出来。
“他们若是怒了,定是要拿小的问罪的。我这昭阳总店的掌柜的,看着风光阔气,其实每年花销甚多,上贡打点,哪一样不需要钱呢。将天香楼刘妈妈的簪子讨来卖给许小姐,是我的不对,我自愿领罚,不管是打五十大板,还是打一百大板,只要能度过眼下这个难关,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祁风见张逢应脸上的哀戚之色,不似作伪,也知道关业三月,他是真的怕了。
可此事与他无关,定是昨日吵闹之时,消息传了出去,传到许术的耳朵中,他听了气不过,这才拿金光阁撒气。
祁风道:“此事要怪就怪你们手脚不干净,账目动了手脚。你们若是行得正,户部又怎会一拿一个准?”
张逢应急了,“如意阁另两位公子小姐,可是侯府的人,若是侯府肯放过我,我日后定不遗余力地为侯府效力。”
祁风嗤笑道:“效力?怎么效力?你是打算替侯爷不遗余力地敛财?侯爷之前没答应你的事情,今日也不会答应。”
祁风清楚宋慕青为人,张逢应听了,却是心中生疑,彼时只有他和侯爷两人在场,按理说这对话不该有第三个人知晓的。
难道这个祁风和侯爷关系匪浅?
“昨日的账,收了张掌柜这张银票,便算一笔勾销了。日后我们定不会再为难你们或是金光阁了,张掌柜大可放心。至于我同宋世子和顾小姐,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并没有什么交情,张掌柜还是请回吧。”
听了祁风这番半是敲打半是威胁的话,张逢应也知多说无益,恨恨地去了,打算再活动活动门路,给自己那店面寻个出路。
张逢应前脚刚走,百里相后脚便又从正门迈步进来,看向正对着阳光仔细端详银票的祁风,问道:“姓张的这么快就把银子送来了?”
“是,他胆子小,生怕送得晚了,双手不保。”
百里相问道:“加上他赔的,我们手里现在有多少银子了?”
“他多赔了我们一些,共两千两白银。再算上昨日赚得的和侯爷借给我们的,我们现在手里共有大约八千五百两白银。谢清明说百里村欠了多少钱?”
百里相的脸上突然浮出尴尬的神色来,“这个我不晓得,不过我想应当不会很多。”
祁风摇了摇头,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依谢清明所言,这是三年所积的账目,他若是不要脸,大可以说所欠账目利滚利,现下已经成了一个巨额数字。”
百里相不屑一顾,“他若是敢,我就剁了他的手,看他还敢不敢威风!”
祁风憋了又憋,最后还是开口道:“百里相,有些时候,若是可以动动口舌就可以解决,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百里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可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波动。
带上全部身家——那几张薄薄的银票,二人到了除妖司玄黑一片的大门前,门前的官差看到他们,颇有威严地喝道:“干什么来的?”
不待祁风开口,百里相眼似寒冰,直视着那官差的双眼,同样颇有气势地喝道:“你进去告诉谢清明那厮,我百里相,是来清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