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来信中,这句,倒是句无关紧要的话。”林筝筝缓缓说道,享受着几乎淋漓尽致般的胜利。
“那紧要的是什么?”许术低垂着头,勉强问道。
“紧要事却是同陈相有关。”
许术愕然抬头,看向林筝筝。
“灵贵妃病危,二殿下是个孝子,定然会想办法为贵妃娘娘续命。”
许术仍是不解。
林筝筝气极,恨得伸手去敲他的脑袋,“你这个榆木脑袋,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当上的状元郎,难道是靠蠢吗?”
“夫人请指点迷津。”许术好脾气地道。
“正值贵妃娘娘病重之时,二殿下专登来了陪都,还让数年都不曾出相府的陈相,去了廖府赴宴,你说这是为什么?”
“二殿下不是为了大殿下和百里相才来的昭阳吗?”许术仍是懵懂。
林筝筝压下心头火起,沉声问道:“陈兴的那个传言,你究竟听过没有?”
“他…不是人?”许术迟疑了。
“你仔细想想,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大约二十年前,我们来陪都上任的时候,他曾为我们接风洗尘,设下宴席。”
林筝筝害怕似的压低了声音,“你仔细想想,二十年前和今日相比,他的样貌可曾有过变化?”
许术突然反应而了过来,他瞪圆了双眼,结结巴巴地道:“似乎并无变化。”
“当今圣上痴迷什么,你可知道?”
许术哆嗦了,“炼丹…”
林筝筝冷哼一声,“现在你懂了?”
许术只觉自己身上一阵阵发冷,寒毛根根倒竖,瑟缩着问道:“岳丈大人还说什么了?”
林筝筝不慌不忙,眼神悠远,像是穿过许术,看到了永安京那朱红色的城墙。
片刻过后,她闲闲道:“林相说他要斗,和陈相斗,还要斗到底。”
许术眼神飘忽,思索良久,方道:“我誓和夫人,同舟共济。”
——
这一晚,夜不能寐的人有很多。
百里相和顾若云便是其中之二。
二人仿佛闺中密交,同躺一榻,低低说着知心话。
顾若云侧头看着眉间愁绪缠绕的百里相,认真道:“百里,我想和你说句话。”
“你说。”
“从前,我是说过我喜欢大皇子的话,可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大皇子是谁。现在,”顾若云长叹一口气,“我可算是真的变了心了。百里,你放心,我绝无可能再喜欢上他了。”
百里相失笑,“你今夜巴巴地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事?”
“怎么?百里你不信?”顾若云有些急,翻身坐了起来,俯视着她。
“我信,我信,我怎么可能不信你。”百里相伸手,将顾若云拉了回来。
各怀心事半晌,百里相忧心忡忡地问道:“若云,你和我说,大燕这两位皇子相争,争的究竟是什么?”
顾若云陷入了沉思,她几次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地道:“百里,我只和你说一句话。大燕的这两位皇子争来斗去,为的都不是皇位。”
百里相也翻身起来,急道:“不是皇位,那是什么?”
顾若云长叹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直视着百里相,小心翼翼问道:“百里,你可知道当今圣上所求的,是什么吗?”
百里相疑惑摇头。
“是长生。”顾若云声音清脆,甚至带着点决绝,“永安京大兴炼丹之风,各地除妖司和伏魔司收集妖丹,最后不是送往陪都,就是送往永安京。”
百里相的双眼蓦地瞪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若云。
“陪都,有陈相。永安京,有二皇子。”
百里相不解,“陪都有陈相,永安京有二皇子?”
顾若云默然,不再说话。
百里相忽然伸手抓住顾若云的肩膀,问道:“他们在拿妖丹炼丹求长生?”
顾若云是不肯再说话了。
“妖力可长生,哈哈…”百里相笑得嘲讽且无奈,“妖力怎么可能为人所用?”
忽然,她想起来了什么,双手更加紧地抓住顾若云的肩头,缓缓问道:“陪都,是永安京的后院,对不对?”
顾若云默默点头。
“怪不得…”百里相颓然松手,喃喃自语:“怪不得妖祸不能绝,是有人不让它绝…怪不得妖怪怎么杀都杀不尽,怪不得每隔一段时日便有大妖出世,怪不得…”
顾若云惨淡笑道:“永安京妖踪几乎绝迹,陪都却群妖乱舞,南北两京,相差如此之远。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她忽然一脸坚毅,定定看向百里相,“你知道云梦为何是天下第一宗吗?”
百里相缓缓摇头。
“云梦宗天下第一,不止因为云梦宗弟子道法远超金天宗,更是因为,这世间千丝万缕的蹊跷,都有金天宗的身影,却同云梦宗无半分干系!”
顾若云双手紧紧握着百里相冰凉的右手,决然道:“百里,你是云梦宗的九弟子,我多么希望,能为大燕带来海清河晏那一天的人,是你。”
百里相忽感肩上重担千钧重,她本是假冒的云梦宗的九弟子,她本是大燕隐姓埋名的无名之辈。
可此刻,真相渐渐在眼前铺开,她要做的,也越来越多。
“若云,你在陪都多年,昭阳城内可有什么不可说的传言?”
顾若云慢慢躺了回去,扒拉着手指头数道:“很多,你想听谁家的?”
百里相沉吟半晌,回道:“从相府开始,一件一件讲吧。”
“陈兴为相三十载,每五年都要在周边村落,选两个童男童女活祭,以平息大妖之怒。”
说着,顾若云伸手将锦被拉过头顶,声音有些闷闷的:“可是从来无人看到陈相活祭一幕,陈相的样貌保持了三十年不变,依然如青年一般。没人知道陈相年岁几何,也没人知道陈相究竟是如何永葆青春的。”
顾若云突然停下了,百里相听得认真,见她突然住口不言,刚要伸手去扯她蒙住头的被子。
顾若云却闭住了眼睛,冷声说道:“城中都传,陈相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