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哎!蹲太久,腿还麻了。
“知府大人,终于来啦!”里正霎时心内一松,老泪纵横。
他们早在来县城之前,就已经做好分工。
其他人都是团伙行动,只有他被派到了城门处等消息。
先前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不得轻松。
既担心其他人出什么事,又怕烨哥儿见不到知府大人。
就连城门外的苟里正他们,也怕被那些官兵恐吓之下落荒而逃。
城门口每日收钱收到手软的衙役们,此刻也诚惶诚恐地跪地不起。
知府大人怎会突然来此?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而城楼上为首的守城官兵则是早就不见了踪影。
下属们只听到一声国粹,老大便奔下楼去。
县衙后衙。
那名为首的守城官兵已经一溜烟儿出现在了县令的书房外。
“大人,不好了……”
一道声音惊慌失措响起,突兀地打破了县衙后堂的静谧。
一中年八字胡男子猛地推开门走出来。
此人正是本县县丞。
他面色阴沉,满是不悦,斥道:“瞎喊什么?咱大人好的很!”
这小崽子,真是不会说话!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般冒失,简直不成体统!
城门守卫瞧见县丞一个劲儿地冲自己使眼色,吓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地改口。
“大,大人!不是,是知府,知府大人来了!”下属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瞬间,县令黄中贤好似被惊雷击中,“呼”地从书房内蹿了出来,带起一阵风。
“你说什么?知府?他怎么会来?为何不提前来报?”
一连串怒吼地质问声,仿若一颗颗炮弹,砸得守卫眼冒金星,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守卫吓得缩着脑袋,弱弱地回了句,“大人,人还未到城门口,小的就马不停蹄来报了……”
心里委屈极了。
自己明明是第一时间赶来禀报,怎么就遭了这顿骂。
不过想想,也不能怪大人如此愤怒,他这一天,忙得腿儿都快跑断了,净是些糟心事。
一大早,先是那群押送流民的百姓,吵吵嚷嚷着要进城,说是要让大人主持公道。
那场面,乱糟糟的,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
紧接着,收到杨里正书信的一众里正,带着各村的村民气势汹汹地来了。
一个个义愤填膺,怒数县令公子数条罪证,非要见县令大人不可。
眼见着那群百姓就要不顾阻拦,擅闯城门。
这名守城官兵见状,吓得双腿直抖,却还是硬着头皮,再次跑回县衙。
“大人,好多百姓涌到城门前,说要状告公子强抢民女、欺行霸市、当街纵马踏死难民,全然不顾百姓死活等数条罪证,眼见着形势就要控制不住啊大人!”
说话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脸上满是惊恐。
县令一听,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瞬间怒目圆睁,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满是横肉的脸上抖动不停。
“他们是想造反不成?给本县将城门给守好喽,一个也不许再放进来!”
这些刁民!
简直不知死活!
他黄中贤的儿子在这广泠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要么他当这县令有何用?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守卫又慌慌张张地来报。
“大人,城门口聚集的难民和百姓吵嚷着要见您,说您下辖各镇私自向百姓收受进城费,骗百姓入城却不开仓放粮,致使饿殍遍野!
还有那些流民,不下令抓捕,致使好几个村子被屠杀殆尽……”
县令听后,怒发冲冠,暴跳如雷,手边的茶盏被他猛地一挥,应声落地,瞬间碎片四溅。
“放屁!给本县镇压!武力镇压!这群贱民,胆敢逼迫本县,那就让他们见一见血!”
说完,气怒之下一脚踹向身后的椅子。
却因自身太过肥胖,椅子没踹倒不说,还差点儿将自己摔个狗啃屎。
得亏一旁的县丞上前扶了一把。
却被他的重量直接压趴在地,为他当了肉垫。
“啊……”
县丞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这一幕就发生在几息之间,一旁的守卫离着二人还有几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直接惊愕怔愣在原地。
县令从县丞身上爬了半天都没起来,忍不住冲守卫怒吼出声,“还站在那里作甚?还不快过来扶本官一把?啊……”
守卫这才慌忙上前,几人折腾了半天才从地上起来。
各个折腾出一身的汗。
县丞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疼的厉害。
他这胳膊腿儿的,不会被县令大人砸断了吧?
但还是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劝道:“大人!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恐怕会激怒百姓!大人万不可失了民心啊!
一旦发生暴乱,后果不堪设想啊大人!”
县令黄中贤咬牙切齿,目眦欲裂,“他们都欺到本县的头上来了,你让本县还如何能忍?还要顺应民意大义灭亲不成?”
他黄中贤到了这个岁数,可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一直视为心头宝。
不,那是他黄家的命根子!
这些贱民竟然敢拿他儿子说事!
简直是触怒他的逆鳞。
他黄中贤的儿子,就算在这广泠县内捅破了天,他这个做老子的也会让人给他补上窟窿。
县丞忙再上前消火,心里暗自叹气,看来这些百姓是真的没有活路可走了。
他就说不能那么狠吧!
不开仓放粮也就罢了,竟还收入城费骗他们入城,这下可好,东窗事发了。
“我的大人呦!此刻可不是跟他们硬碰硬的时候,他们敢上这儿来闹,肯定是已经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咱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晾着他们便是,万不可在此时对着百姓动刀啊!”
县丞苦口婆心,言辞恳切,就差没给县令跪下了。
恰在此时,一下属慌慌张张地来报:“大人!琼林山有异动!”
县令心中本就怒火中烧,听闻此消息,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仿佛天旋地转。
“是何异动?你,快给本官说清楚!”
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前来报信的下属被吓得应声跪地。
惶恐间又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好,抬头便见大人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不过几息间,大人面上几种色彩快速变换,直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命呜呼。
看吧!
他就说不能这么胖吧?
呃……还是先说回琼林山吧!
县丞立马上前搀扶,却被一身肥膘的县令差点儿又给砸倒,亏得一旁的守卫眼疾手快,快速上前拽了把二人。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下属被黄中贤一个眼刀吓得立马哆哆嗦嗦开口,“咱们前去山上运送物资的人,联系不上了……”
说着,瞧着大人愈发阴沉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
“联系不上?有多久?可曾派人去找了?”县令强压着怒火,问道。
下属低着头,不敢再直视县令的眼睛。“还没来得及……这不,一发现不对就来禀报大人您了!”
县令简直要被这些又蠢又胆小如鼠的下属给气死。
“那还不快让人去找!有那些人驻守在山上,能出什么事?一个个的,屁大点事都要拿出来麻烦本官,事事都找我,我要你们何用?”
对呀!
他也是被这一系列的糟心事给气糊涂了。
有那些人在山上守着,一定不可能出事的!
闻言,下属赶在大人再次抬起大脚之前,麻溜地从地上爬起,边应声边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属下这就去!”
这不,刚打发了这些蠢笨下属,还未喘上一口气,就有人来报说知府到了。
黄中贤只觉自己脑袋都要裂开了,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大凶啊!
天要亡他黄中贤啊!
县丞和守卫赶在大人倒地之前将人左右架住。
“大人,您这个时候可不能晕呀!”
“就是,大人,小的远远地看到知府大人,便前来禀报了,估摸着此刻知府大人还未到县衙,您看……”
县丞赶忙接过话,“大人,咱现在得赶紧到衙门门口去迎接呀!”
黄中贤浑浑噩噩点头,“对,迎,迎接!快扶本官起来,迎知府大人!”
他原本是没将那姓江的放在眼里的。
他虽是自己的上级,但对于自己的拉拢却向来不屑一顾。
他不就是仗着他安阳侯府世子的身份,才瞧不起他这个县令?
但别忘了,自己是谁的门生!
还有他安阳侯府,早已不是几十年前的侯府了。
没有军功支撑的侯府,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不若他堂堂一侯府世子,那时的骁骑大将军,怎会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一个小小的知府?
可今时非同往日,谁让今日所有的事都碰到一起了呢?
为何会如此巧合?
黄中贤百思不得其解。
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摆和官帽,被二人搀扶着,小跑着前往县衙大门而去。
就在方才,城门前。
明烨端坐马背,身姿挺拔,遥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
大家跪地不起,神色虔诚,还不忘为知府大人留出一条路来。
投向知府大人身上那一双双眸中,满是期待渴望和敬畏。
江知序眉目紧蹙,看着一众贫苦百姓,心中酸涩不已。
这些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透着绝望与无助。
这一切都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一位老者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知府大人要为咱们做主啊!狗县令纵容儿子强抢民女,在集市上欺行霸市,无恶不作……”
难民们也哭诉道:“大人,咱们是从其他镇子一路来的,那些镇子的衙役说交了入城费,里面就有粥棚,结果大伙儿交了入城费进去一看什么都没有!镇里的粮食还贵得吓人。
我们听人说广泠县城有粥棚,就拼死赶了过来,可到了城门口却被告知要交一两银子入城费。老天爷啊,一两银子!我们一路逃荒到这儿,别说一两银子,身上早就被抢光、丢光了。这不是等于要我们的命吗?求知府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城门口。
烈日高悬,骄阳炙烤着大地。
那些城门守卫被众人如汹涌潮水般的声势吓得瑟瑟发抖。
活像一只只受惊的鹌鹑,缩着脖子,汗如雨下,恨不能找个地缝将自己藏起来。
低垂的眸中掩着怨毒的光,心内更是咬牙切齿。
这些贱民,他们怎么敢的?
竟将知府请了来。
简直是反了天!
江知序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稳稳地踱步到城门口。
他身姿笔挺,一袭官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彰显着威严。
听着百姓们字字泣血、饱含悲苦的控诉,他的胸腔中怒火喷张,“县令黄中贤何在?”
官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谁也不敢当那个出头鸟上前答话。
最终,还是离他最近的一名官兵,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回,大人,县令大人他,他正在审理案子,对,审理流民的案子!”
那模样,眼神闪躲,根本不敢直视江知序的眼睛。
“哼!审案?”江知序冷哼一声,怕不是故意晾着百姓在此被烈日暴晒吧?
这个黄中贤,平日里就没少干些鱼肉百姓的勾当,今日这般行径,更是可恶至极!
城门口都闹成了这般,他身为县令,却不出来主持大局。
还躲在里头,任由局面恶化升级。
当真是有恃无恐啊!
这是拿准了百姓不能拿他怎么样!
明烨身处队伍之中,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些熟悉的身影。
从出发到此刻,他的心一直悬着。
满心惦记着乡亲们的安危。
直到在城门前勒马停下,他那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些。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人群前方跪在地上的苟里正。
苟里正与杨里正关系莫逆,之前也多次来过清溪村。
他那大嗓门儿,十里八乡都出了名。
用杨里正的话说就是,他一副破锣嗓子,隔着二里地都能知道是他。
明烨对这个爽朗的里正印象颇深。
明烨看向苟里正的同时,苟里正也注意到了马背上的明烨。